「阿许,你快过来看,这里的极光好漂亮。」
夏铭许原本注视我的目光因为突然出现的甜美女声被扯到了镜头外,眼中的温和也散发出动人的光彩。
「等着,我马上过来。」
他的目光再次放在我的脸上,神色显而易见的急切: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过两天就回来。」
最后视频定格在他用手点掉视频那一幕,他的指间空空如也,没有我们的婚戒。
03
第二天我准时被推进手术室,全麻的效果不是很好,迷迷糊糊中我仍能感觉到冰冷的仪器在我体内穿梭然后将那个我期盼许久的孩子分离。
被推出来时,我眼角的泪还没干。
这是我的孩子,我盼望了好几年的孩子啊。
我在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时夏铭许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得晚一天回来。
「是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了吗?为什么会晚一天?」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这样失约的情况。
「是顾浅,她太喜欢这里的极光了,想多看一天。」
夏铭许惯有的平静的声音在说起这个原因时罕见地有些无奈。
他一直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现在他理所当然地将只为我破例的特权给了另一个人。
窒息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直到顾浅的声音闯进来:
「阿许,还在跟家属报备啊?你老婆真小气,这么点小事都要过问。」
「小辞……」
他想安慰,终究还是无话可说又或者是认同顾浅的话。
明明曾经他很喜欢我过问这些东西,不问还要生气,说我不在乎他。
可现在他也对我的这些问题感到厌倦,可是夏铭许这个习惯是你培养的呀,为什么最后不耐烦的还是你呢?
「没关系,你们在那边好好玩。」
我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怕再晚一秒他就会听见我声音里的哽咽。
「你,还好吗?」
护士帮我换了手上的点滴,贴心地将纸递给我:
「别哭呀,哭了就不漂亮了。」
五年前的夏铭许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在我们的婚礼上。
他掀起的头纱,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小辞,你比我想得还要漂亮。」
我不漂亮,甚至从来没听过周围人对我们说一句相配。
他神色温柔地擦掉了我的眼泪,将那枚挑选很久的戒指戴在我的指间:
「傻瓜,别哭呀,哭了就不漂亮了。」
夏铭许一定不知道,他眼里的晶莹比我手上的钻戒还要惹眼。
04
第二天傍晚,他的同事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嫂子,小夏那辆车在回来的途中遇到山石崩塌,你……」
我的眼前天旋地转,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颤抖的声音:
「他们现在在哪?」
「在a市边缘……」
我拔掉手上的点滴胡乱穿了一件衣服急匆匆地往那里赶。
那个地方被拉上警戒线,四处都是堆积的石块。
周围吵吵嚷嚷,我跟在救援队身后不停地翻找。
一块又一块大石头被我搬开,我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夏铭许你在哪?」
因为无力而颤抖的手在石头上留下好几个鲜红的指印。
我的十指鲜血淋漓。
「医生,她已经昏迷了,求你救救她。」
耳畔模糊的说话声在这一刻突然清晰,我转头,夏铭许一身狼狈地站在我身后,手里还抱着干干净净的顾浅。
「夏铭许?」
我因为脱力被石块绊倒膝盖和手掌也血肉模糊,可他没看我一眼,大步将顾浅抱上了救护车。
指尖尖锐的疼痛感一路蔓延到心脏,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最后是一个年轻的护士拉着失魂落魄的我一起上了另一辆救护车。
夏铭许找到我时,我身上和手上的擦伤才消完毒。
他粗暴地撕扯着我小臂上裸露的伤口想将我拽走:
「浅浅现在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你帮我去劝劝她。」
刚刚才止住血的伤口再次沁出血来,医生皱着眉训斥他:
「你没看见病人的伤口才消完毒吗?伤口感染你负责吗?」
夏铭许如梦初醒般将手松开,他的掌心全是鲜红的血迹。
「抱歉小辞,我没注意。」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顾浅,能注意到什么呢?
「嗯,没关系。」
我笑容很浅,无波无澜。
05
医生才将我的伤口包扎好,夏铭许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去了顾浅的病房。
「山石崩塌的时候哪怕我已经尽力将她护在怀里,可她脸上还是被划伤了,小辞求你劝劝她,就当帮我赎罪了好吗?」
我的目光转向旁边一脸担忧的夏铭许。
临走时我给他穿上的这身衣服破了,身上和背上的纱布隐隐沁出血来和平时那个清俊温和的摄影师判若两人。
我才推开病房的门,一个杯子便向我砸来。
我躲避不及,额角的疼痛盖过身上各处伤口让我浑身颤抖。
「滚啊,你们都滚,我不想看见任何人。」
夏铭许越过我进去安抚她:
「对不起浅浅,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跟我一起去看极光,如果我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呢?
我的眼前一片血红,哪怕扶住墙还是头晕目眩。
所以什么公司的决定其实这一切只是他的私心。
病房里突然有了啜泣声: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阿许,我是不是不能再当你的模特了?」
「怎么会?小辞比你难看太多了,我还是能把她拍得漂亮。」
他的目光和我对上,说出口的话像一把利刃将我的心脏贯穿。
我讨厌别人说我难看,因为我外婆告诉我,我生下来时父母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难看。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难看等于不喜欢。
因为我难看所以他们不喜欢我。
因为我难看所以那些同学欺负我。
那些伤口不断愈合又不断被撕开,直到我彻底对疼痛麻木。
夏铭许是第一个说我漂亮的人。
十七岁的那个夏天少年从身后追上我拿出了一张照片。
我站在昏暗的角落,几个人的表演照片中却只是我一个人,而付落野拍下了我最漂亮灵动的瞬间。
「你好,我可以认识你吗?你真的很漂亮。」
顾浅的哭声并没有因此止住,夏铭许站起身有些慌张地将我扯进病房:
「小辞,你快来帮我劝劝她,求你。」
顾浅抬眼看我,那张脸因为漂亮连哭也显得楚楚可怜:
「阿许,好疼啊,那块石头砸下来真的好疼。」
她抱着我的丈夫,眼里的挑衅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灼伤。
很疼吗?
06
我下意识地抚上我的肚子,那里曾经有一个鲜活的生命。
夏铭许和顾浅去看极光那天,临出门时我卑微地拉住他,希望他晚走半小时带小腹隐隐作痛的我去医院。
可顾浅那时催他,他就毫不犹豫地将我扔下。
门被他大力关上一分钟后,血从我的大腿根一路流到小腿。
真的好疼啊。
顾浅找借口让夏铭许出去后,嘲弄的目光对着我上下打量:
「长成这样,怪不得阿许说你无趣又难看。」
「你知道阿许将我护在身下求我别睡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对你早就没感情了,他爱我。」
「他也对我说过爱。」
在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在他相机里几千张我漂亮的瞬间里。
只是后来那个相机里变成了另一个女孩灵动漂亮的瞬间,他吻我时眼神也变得毫无波澜。
「他的爱根本就不值钱。」
我的额角还在持续地镇痛,可我的语气无波无澜。
夏铭许回来时,我坐在走廊上对他扬起一个苍白的笑意。
哪怕已经用手捂住胃可还是疼得冷汗涔涔。
「夏铭许,我胃疼,想吃你做的饭。」
或许是我现在太过狼狈唤起了他心底对我的微薄的爱意,他眼里的挣扎变成了心疼:
「好,我们回去,我给你做饭。」
可我没吃上他做的饭,那些食材才下锅,夏铭许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顾浅的声音在电话里面虚弱又委屈:
「阿许,我的伤口好疼啊,为什么你还不回来,是不是觉得我丑不想看见我……」
夏铭许自若地神色紧张起来,他一手解开围裙一手拿起外套就准备出门。
「夏铭许。」
我叫住他,令人窒息的空间中弥漫着玉米的甜香:
「医生可以处理,反正你现在去也做不了什么。」
「周清辞,你现在怎么这么冷血?」
夏铭许用陌生的失望的目光看着我:
「浅浅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我们还可以一起吃这么多顿饭,但如果浅浅出了问题你能负责吗?」
他摔门出去,而我还在因为他说的那句一起吃很多顿饭失神。
可是夏铭许,没有下次了。
锅里的菜好像糊了,我关掉火,机械地将那些东西放进嘴里。
这是他做得最难吃的一顿饭,可我还是将熟的没熟的都一起塞进隐隐作痛的胃里。
我捂住嘴开始猛烈地咳嗽,再摊开手时,满眼血色。
三天前在医院里手脚冰凉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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