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大学辅导员的第三周，我潜伏在新生匿名论坛里，看到一个热帖：

　　【求助：女导员太装，油盐不进，怎么才能拿捏她？】

　　我点了进去，一个高赞回复让我瞳孔一缩。

　　【这还不简单？中秋节快到了，送盒月饼，里面塞点‘硬通货’，记得全程录像。】

　　楼主立刻追问：【展开讲讲？】

　　对方秒回：

　　【她收了，视频就是她受贿的证据，以后让你往东她不敢往西。她不收，你就把视频一剪辑，说她不近人情辜负学生心意，网上一发，让她社会性死亡！】

　　【我哥们儿去年就用这招搞定一个副教授，那老家伙现在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

　　楼主发了一个「佩服」的表情包：

　　【学到了！明天就办她！】

　　1

　　「林老师。」

　　一个轻佻的声音，带着刻意拉长的音调。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堵住了。

　　为首的男生，我认识，叫赵哲。

　　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结果稿子念得错漏百出。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大的男生，像几堵墙，把门口的光线都遮蔽了。

　　整个辅导员办公室，瞬间暗了下来。

　　「砰。」

　　一个包装奢华的月饼盒，被他重重拍在我桌上。

　　震得我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赵哲双手撑在我的办公桌上，身子前倾，一张脸几乎要凑到我面前。

　　他笑得很张扬，带着富二代特有的、未经社会毒打的狂妄。

　　「林老师，中-秋-快-乐。」

　　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全班的一点心意。」

　　「这流心馅，味道特别，您可得好好尝尝。」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然后又瞥向桌上的月饼盒，嘴角咧开。

　　「保证您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味道。」

　　我看到，他卡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摄像头的位置若隐若现，正对着我的方向。

　　红点在一闪一闪。

　　录着呢。

　　我没动，甚至没有调整坐姿。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行为艺术。

　　也是我入职这所大学，担任大一辅导员的第三周。

　　赵哲，我已经有所耳闻。

　　家里是做地产的，知名校董的儿子，开着阿斯顿马丁来报到。

　　军训嫌累，直接开了张三甲医院的抑郁症证明，全程在树荫下坐着。

　　因为宿舍空调温度太低和室友大打出手，把人打进了医院。

　　最后赔了钱，不了了之。

　　他大概以为，这次也一样。

　　一个新来的、二十六岁的女辅导员，能有多大能量？

　　要么被吓住，要么半推半就收下。

　　收下了，视频就是证据，他随时可以拿出来威胁我，让我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收，他也能借题发挥，说我「不近人情」「辜负学生心意」。

　　一个简单的阳谋。

　　只是，他选错了对象。

　　我看着他，内心快速分析。

　　私下处理？无法留证，只会被他倒打一耙。

　　直接报警？金额够不上立案标准，性质过轻，只会被当成师生矛盾。

　　最佳方案：程序正义。

　　让这件事，从一个「礼物」，变成一个「物证」。

　　让这个「送礼行为」，变成一个「违纪事件样本」。

　　我需要证人，很多很多的证人。

　　想到这里，我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属于辅导员的，温柔和煦的微笑。

　　「赵哲同学，是吗？」

　　我开口了，声音很轻。

　　赵哲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

　　他直起身子，双手抱在胸前，下巴抬得更高了。

　　「林老师记性不错。」

　　「谢谢你和同学们的心意。」

　　我一边说，一边当着他和所有人的面，拿起了我的手机。

　　「不过，我们学校对食品安全有非常严格的规定。」

　　我解锁屏幕，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

　　赵哲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玩味和不耐烦。

　　他旁边一个跟班嗤笑一声。

　　「林老师，您不是想给后勤打电话吧？」

　　「一个月饼而已，我们还能下毒不成？」

　　「就是，我们哲哥亲自去香港老字号给你背回来的，多大的脸面。」

　　我没理会他们。

　　我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号码上，然后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了。

　　「喂，是保卫处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清晰无比。

　　赵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是经管学院新来的辅导员，林薇。」

　　「我办公室现在有一盒来历不明的食品，是学生送的。」

　　「对，包装很豪华，但我担心存在安全隐患。」

　　「是的，麻烦你们过来一趟，登记一下，做个备案。」

　　挂断电话。

　　赵哲和他的跟班们面面相觑，脸上的狂妄变成了错愕。

　　他们可能想过我会拒绝，会生气，但绝没想到我会直接叫保卫处。

　　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又拨出了第二个电话。

　　「您好，纪检委吗？」

　　赵哲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2

　　如果说第一个电话让赵哲错愕。

　　那么第二个电话，就让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纪检委？」

　　他旁边的跟班惊愕地叫出了声，难以置信。

　　赵哲猛地往前一步，手按在桌上，死死盯着我。

　　「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气。

　　我没有看他，对着电话继续说道。

　　「我是经管学院的林薇。」

　　「我这里收到一份疑似价值过高的学生礼品，可能涉嫌违反校规校纪。」

　　「是的，我认为有必要请纪检委的老师过来见证一下。」

　　「好的，我在办公室等您。」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哲和他那群跟班的脸上，狂妄和嚣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和一丝恐惧。

　　纪检委。

　　这两个字对学生来说，可能有些遥远。

　　但对赵哲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来说，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你玩真的？」

　　赵哲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抬起眼，微笑着看着他。

　　「赵哲同学，是你先把这份‘心意’拍在我桌上的。」

　　「我只是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办事。」

　　「毕竟，为人师表，要严于律己，不是吗？」

　　赵哲被我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由白转青。

　　这时，我的手指又动了。

　　第三个电话。

　　赵哲的瞳孔猛地一缩。

　　电话接通。

　　「后勤集团食品安全办公室吗？」

　　「我是经管学院林薇。」

　　「我办公室有一盒月饼，疑似经过二次加工，存在食品安全风险。」

　　「对，希望能请专业老师来一趟，进行现场检测和取样。」

　　「好的，谢谢。」

　　三个电话，一气呵成。

　　我放下手机，对赵哲和他的跟班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几位同学，别堵在门口了。」

　　「保卫处、纪检委和后勤的老师马上就到。」

　　「我们就在这里，一起等他们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开箱验货。」

　　「这样对你，对我，都公平。」

　　「你管这叫公平？」

　　赵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咚咚咚。」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卫处人员走了进来，神情严肃。

　　「谁是林薇老师？」

　　「我是。」我站了起来。

　　保卫处的人看了一眼堵在屋里的赵哲几人，又看了看桌上的月饼盒，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