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

　　「是的。」

　　紧接着，纪检委的一位中年老师和后勤集团的一位戴着眼镜的技术人员也到了。

　　办公室瞬间挤满了人。

　　纪检委的老师看了一眼赵哲，显然是认识这位「风云人物」。

　　他转向我，语气很客气：「林老师，具体什么情况？」

　　我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隐去了赵哲的挑衅，只陈述事实。

　　「……所以，为了避嫌，也为了确保食品安全，我申请在多方见证下，开箱检查。」

　　纪检委老师点点头，转向保卫处：「把执法记录仪打开。」

　　「是。」

　　红色的录像灯亮起。

　　纪检委老师看向墙角的赵哲，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赵哲同学，这盒月饼是你送的，对吗？」

　　赵哲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那好，现在，当着你的面，我们开箱。」

　　后勤的老师从他的工具箱里拿出一副白手套，递给我。

　　「林老师，你来吧。」纪检委老师说。

　　我点点头，戴上手套。

　　在执法记录仪的镜头前，我平静地打开了那盒包装精美的月饼盒。

　　里面是八块独立包装的小月饼，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我拿起其中一块，又从后勤老师那里接过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刀锋在月饼金黄色的表皮上轻轻划过。

　　我切得很慢，很稳。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月饼被切成两半。

　　没有流出诱人的蛋黄流心。

　　「叮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

　　一颗小小的，金灿灿的豆状物，从切口里滚了出来，掉在桌面上，弹跳了几下。

　　全场死寂。

　　那是一颗黄金的豆子。

　　我抬起头，看向赵哲。

　　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3

　　「这是什么？」

　　纪检委老师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严厉得像一块冰。

　　他走上前，用镊子夹起那颗金豆，对着灯光看了看。

　　「赵哲！你解释一下！」

　　赵哲的身体晃了一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旁边的几个跟班，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他们可能以为这只是个恶作剧，是个给新老师下马威的手段。

　　但当金豆子滚出来的那一刻，性质就全变了。

　　这不是恶作剧。

　　这是行贿。

　　虽然金额不大，但在校园这个环境里，影响极其恶劣。

　　「封存。」

　　纪检委老师做了决定。

　　「这盒月饼，作为重大违纪物证，由纪检委暂时封存。」

　　「保卫处，把赵哲和这几个学生，全部带回处里做笔录。」

　　「后勤的同志，麻烦你对剩下的月饼也进行检测，出具一份详细的报告。」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果断。

　　赵哲他们像一群被提着脖子的鸡，被保卫处的人带走了。

　　临走前，赵哲回头，用一种怨毒至极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

　　我回以一个平静的微笑。

　　办公室终于安静了下来。

　　纪检委和后勤的老师在办完交接手续后也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赵哲他们被押上保卫处的巡逻车。

　　一阵愤怒和疲惫，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不是害怕。

　　我从不害怕这种愚蠢的挑衅。

　　而是一种恶心。

　　一种自己认真规划、努力工作的世界，被这种低级的、肮脏的手段玷污的恶心。

　　这种情绪只持续了几秒钟。

　　很快，就被更强的斗志取代了。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结束。

　　第二天，处理结果就下来了。

　　赵哲，记大过处分一次，全院通报批评。

　　几个跟班，也分别领了警告和严重警告处分。

　　对一个普通学生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严重的处罚了。

　　但我知道，对赵哲来说，这不痛不痒。

　　果然，处分决定刚在公告栏贴出来不到半小时，学校的新生墙（一个非官方的学生论坛）上，就炸了。

　　一个匿名帖子被顶得火热。

　　【惊天大瓜！某法学博士女辅导员，因一块月饼，将富二代新生送进纪委！】

　　帖子内容颠倒黑白，极尽煽动。

　　说我小题大做，不近人情。

　　说赵哲只是想在中秋节表达一下心意，却被我上纲上线，毁了前途。

　　还配上了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拍到的、金豆子的高清特写照片。

　　下面一堆跟帖的。

　　「我去，现在老师都这么玻璃心吗？送点东西怎么了？」

　　「这个林薇我知道，新来的导员，长得挺漂亮，心这么狠？」

　　「哲哥也太惨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当然，也有替我说话的。

　　「楼上的圣母滚开，月饼里塞金豆子叫‘一点心意’？」

　　「这明显是设局陷害老师好吗？支持林老师维权！」

　　我刷新着帖子，看着屏幕上的唇枪舌剑，眼神却越来越冷。

　　赵哲被记大过，非但没有反思，反而气急败坏地想把水搅浑。

　　这很符合他的人设。

　　但这个帖子的节奏带得太好了。

　　匿名爆料、细节特写、煽动对立……这不像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富二代能做出来的。

　　他背后，有人在拱火。

　　我很快就在跟帖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ID。

　　ID名叫「追风的少年」。

　　他一直在假意安慰楼主。

　　「兄弟别难过，你就是太实诚了，现在这社会，好人没好报。」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凭什么让你一个人背锅？」

　　「要我说，这老师就是看你家有钱，故意整你，想搞点钱。」

　　「你家里不是有关系吗？找人跟学校打个招呼啊，一个新来的辅导员，还能翻了天？」

　　句句都在「安慰」，但字字都在火上浇油。

　　怂恿赵哲把事情闹大，把家族势力牵扯进来。

　　我盯着那个ID，陷入了沉思。

　　我点开那个ID的主页，发现他发帖不多，但几乎都和赵哲有关。

　　有几张是军训时拍的赵哲的侧脸，配文是「我最好的兄弟」。

　　赵哲的室友，王浩。

　　我调出新生档案，找到了他的资料。

　　一个爱的孩子，长相斯文，戴着眼镜。

　　档案里写着，他父亲是开小厂的。

　　一个蛰伏在赵哲身边的「军师」。

　　他的动机是什么？

　　我用自己的小号，在那个帖子里回了一句。

　　「这月饼看起来好高级，是哪家定制的啊？想给我女朋友也买一盒。」

　　我故意抛出了一个细节。

　　很快，那个「追风的少年」就回复了我。

　　「兄弟识货！这可是香港‘华美斋’的限量款，一般人买不到的。」

　　赵哲的小号也立刻跟上，语气得意。

　　「算你有点眼光，这玩意儿有钱都买不到。」

　　我看着屏幕，笑了。

　　鱼儿，上钩了。

　　香港「华美斋」，我从没听说过这个牌子。

　　但我知道，赵哲的母亲，赵氏集团的董事长，就是香港人。

　　这个王浩，在把火往赵哲母亲身上引。

　　他不是想帮赵哲，他是想把赵哲，连同他背后的赵家，一起拖下水。

　　这个局，比我想象的，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