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的父母都是警局爆炸物处理科的拆弹专家。
十年前的游乐园爆炸一案中,他们为救一个小男孩而牺牲。
那个小男孩就是顾别。
那天之后,他的父母为了报恩,把我接入了顾家。
十年间,我和顾别一同长大,暗生情愫。
他考入了公安大学。
作为协警,成为了一名和我父母一样的拆弹专家。
为了守护正义,也为了守护我。
三年前,他在摩天轮里朝我下跪,向我求婚。
他说,嫁给他,他会照顾我一辈子。
他说,他会对我三倍好,把我本该有的父母的那两份好,也加倍地给我。
可自从一年前,他的徒弟江澜入职后。
一切渐渐开始有了不同。
一开始,他只是嫌弃他这个徒弟,笨手笨脚,连拆个最简单的定时炸弹也拆不好。
慢慢地,嫌弃变成了嗔怪。
再后来,嗔怪变成了纵容。
江澜第一次收到死刑犯死亡威胁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一回家,本以为看到的是和往年一样,顾别为我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
却没曾想,看到的却是光着脚,全身上下只穿着顾别一件白衬衫的江澜。
她看到我,脸上一闪而过的得色,说出的话却极为坦然:
“师娘,你别多想,我和老顾就是兄弟。”
“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男人多,我也把自己当男人活着,彼此之间借个衣服啥的,很正常。”
女人之间一对上眼,我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我冷着脸,要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却被顾别拦着。
“如斯,我和江澜是师徒,也是兄弟,她穿下我的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澜第二次收到死刑犯死亡威胁的那天,是我和顾别的结婚纪念日。
摩天轮旋转到最高处,顾别的吻要向我落下。
手机响了。
接通,另一头传来江澜虚弱的声音:“老顾,我又收到了他发来的东西。”
“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你是不是和师娘在一起?别管我了,不然打扰了你们,师娘又得不开心。”
顾别脸色一变,歉意地看向我,就要离开。
我紧紧攥住他的手,神色倔强:
“不要走。顾别,我只想你今天陪在我身边,这个愿望也这么难满足吗?”
顾别和我僵持了片刻,而后一根根地,把我的指头掰开。
“抱歉,如斯。江澜她比你更需要我。”
那一天,他走后,我一个人默默地在摩天轮上坐了一个小时。
看到江景在眼中变得模糊。
还是兄弟吗?我想问他。还是兄弟吗?
江澜第三次收到死刑犯的死亡威胁,就是今天。
我父母的忌日。
顾别作为高智商拆弹专家,他聪明了一生。
但怎么在这件事上格外糊涂呢?
他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每一次,江澜收到死亡威胁的时机都那么的恰好。
恰好每一次,他都和我在一起。
如果真的收到了死亡威胁,江澜又怎么会只告诉顾别一个人,而不向警局通报?
又或许是他知道,但仍愿意纵容着她。
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风雪天不好打车。
我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回家。
手机跳出来一条新的匿名消息。
没有号码。
来自发件人“S”。
【后日下午两点准时出现在江畔公园门口。
否则,市幼儿园的炸弹会引爆。】
4
回到家,江澜正穿着我的睡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别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煮面。
我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看,他们都更像一对,我倒像那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
摔了一跤又在风雪里走了这么久,我全身狼狈不堪,雪水顺着羽绒服往下滴。
额头上估计是撞到了,隐隐作痛。
见我回来,顾别皱了皱眉:“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我冻得说不出话。
往常我只是不小心轻轻磕碰到了桌角,顾别就紧张得不像样。
一脸急迫地对着我的伤口作呼呼状:“不疼不疼。”
可现在呢,我双手被冻得红肿,额角也被撞红了。
顾别却只是一脸冷静地质问我。
爱是小事化大。
不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顾别他现在对我,还有爱吗?
见我回去,江澜收起了笑容,一脸局促地站了起来:“老顾,既然师娘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吧。”
“我怕我待久了,师娘不高兴。”
“啊,这睡裙,师娘,我会洗了后再还你。”
我正在换鞋,眼皮抬也没抬:“没事,你扔了吧。”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我嫌脏。”
客厅的沉默静得令人窒息。
江澜的脸上闪过难堪,她受伤地垂下眼眸。
顾别目光沉沉:“江澜,你不用走。这么大风雪天,你能走去哪?就待着,有我在,没人敢让你走。”
他的神色缓和了下来:“你还被死刑犯死亡威胁着,你的安危最重要。”
而后他看向我,眉毛紧皱:“纪如斯,江澜也是迫不得已,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夹枪带棒吗?”
顾别很少叫我全名。
每当他叫我全名的时候,就代表着,他生气了。
上一次他叫我全名,是我工作了一整天,忙得顾不上吃饭,一下班就因为急性肠胃炎住进了医院。
顾别正在别处出差,可当我打点滴的时候,他还是匆匆赶来:“纪如斯,我不在,你就是这么照顾你自己的?”
同样是全名,却不再是一样的情绪。
上次是心疼,这次呢?
是在替江澜出气。
我充耳不闻。
早在顾别在风雪天中把我一个人丢在陵园的时候。
我就对他没有期待了。
我将手机递到他的面前,声音平静得像是在描述别人遭遇的事:
“顾别,我收到了死刑犯S的死亡威胁,我请求警局的介入和保护。”
5
十年前,我的父母,就是丧命于死刑犯S之手。
但也正是因为我的父母,死刑犯S在游乐园安装的三个炸弹最终只引爆了一个。
游乐场爆炸案轰动全国,警方发动了所有警力捉拿死刑犯S。
可自那之后,他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出现。
直到一年前,他再次出现在这座城市。
我身上流着我父母的血液和基因。
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再次找上我。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话音刚落,顾别一把夺走了我的手机。
他紧紧地盯着上方的字眼,像是要把它盯出窟窿来。
而后却松了一口气,轻轻地笑了:“如斯,这是你的新把戏吗?”
我抿了抿嘴巴:“什么意思?”
江澜的神色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
顾别从她手中拿过手机,呈给我看。
江澜竟然也收到了一条基本和我一模一样的短信。
【后日下午两点准时出现在南湖公园门口。
否则,市幼儿园的炸弹会引爆。】
发件人S。
同样没有号码。
时间比我收到的那条,早了一个小时。
只不过她是南湖公园,而我是江畔公园。
南湖公园和江畔公园,位处这座城市的西北和东南角。
我心下一凛,竟然有点呼吸不过来。
感觉有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将我紧紧包围。
顾别的神色却完全不见紧张:“如斯,我知道你不满每次江澜收到死亡威胁,我都不得不离开你赶去她身边。”
“所以你伪造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短信,想让我也守在你身边。”
顾别看着我,面带失望,就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但是这并非儿戏,不是你能闹着玩的。”
“南湖公园和江畔公园,是这座城市对角线的距离。”
“警局为了这次抓捕活动,已经开始准备了。”
“你知道警力一旦分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尖锐地疼。
十年了,在我收到死亡威胁的这一天,我遇到的最难的课题。
竟然是如何让朝夕相处了十年的男人,相信我。
明明以前我说什么,他都会深信不疑。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我艰涩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伪造这条信息,我也没看到过江澜收到的信息。”
“明明是你说过的,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信,不是吗?”
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心灰意冷。
顾别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紧张和凝重:“如斯,我......”
可还没等他说完,江澜就犹豫着开口:
“师娘......今天为了不让你误会,我早在两个小时前,就把那条信息截图发给你了......”
仅仅是一瞬间。
顾别看向我的神情,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崩塌。
我从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的陌生。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顾别,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希望你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6
S在短信里说的那一天很快来到。
中午十二点,江澜在一众警方的护卫下前往南湖公园。
而我,只身一人坐公交前往江畔公园。
顾别离家前,我最后问了他一遍:“你真的不相信我说的吗?”
顾别俊眉微拧,叹了口气,对我说道:
“如斯,别闹了,今天你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了。”
“我很快就回来。”
“等我。”
一如他每一次出任务前说的那样。
只不过这一次,临走前,他没有拥抱我。
而我,也不会再等他了。
我望向窗外。
今日是个大太阳天。
顾别不知道,或许,他再也等不到我了。
中午十四点,恰逢一天气温最高的时刻。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
我和江澜站在公园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冷汗从我额头滴下。
指甲掐进掌心里。
人来人往。
我四处观察着。
到底哪一张,哪一张脸孔。
是把我父母炸死的那张脸孔。
公园门口,有拎着公文包的上班族,有叫卖着卖年糕的小贩,有卖气球的老爷爷。
每一张面孔都是如此的正常。
到底谁才是S。
到底谁才是S!
突然之间,有个五岁大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到我的身边。
她把一个东西递给我:“姐姐姐姐,这是刚刚一个叔叔要我给你的。”
是一张字条。
一种可怕的预感笼罩了我。
意识到什么后,我颤抖着手打开。
【自己一个人上车牌尾号为688的黑色轿车。不准声张。不准告诉警察。
否则,这个小女孩就没命了。】
我这才注意到。
小女孩的衣服下,绑着一个定时炸弹。
滴答滴答。
炸弹上的倒计时在不断地倒数。
只剩三分钟。
7
我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和小女孩齐平,看着她:“妹妹,和姐姐玩个小游戏,好吗?”
我指了指远处穿着制服的民警,“等一下我上了那辆车后,如果你身上的这个数字没有停下来,就立刻去找那个穿着制服的叔叔,好吗?”
小女孩睁着懵懂的大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猛地向路边停的那辆黑色小轿车冲去。
驾驶座坐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甫一上车,他眼疾手快,拿出一块毛巾捂住我的口鼻。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手中早已渗出了一片冷汗。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时刻。
是小女孩在原地边跳边朝我这招手:“姐姐,停了!数字停了!”
我扯了扯嘴角,惨淡地笑了笑。
她没事就好。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不该因我而死。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我手脚都被绑住了,置身于一间四处都是黑墙的房间。
面前坐着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我淡淡地笑了笑:“你就是死刑犯S吧?”
他鼓了鼓掌,声音用变声器处理过:“你比顾别聪明。”
提到顾别,我眼神一黯。
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回到家发现我不在的话,他又会不会着急。
似乎是看出我内心所想,S打开了一个屏幕。
竟然是顾别他们那边的监控录像。
江澜在南湖公园门口站了整整一个小时。
直到派守市幼儿园的警方传回了消息,死刑犯S告知了他们市幼儿园的埋藏炸弹地点,如今所有炸弹都已成功被顾别拆除。
我算了算。
S告知他们炸弹地点的时间,恰好就是我上了他的黑色轿车的时间。
如今监控录像里,他们一群人正在拥抱欢呼。
顾别把江澜抱了起来,高兴地转了好几个圈。
明明我告诉自己,不要再对顾别有所期待了。
可此时此刻,我的鼻头还是止不住地发酸。
以往顾别开心到极致的时候,也会这样把我抱起来转圈。
他考上公安大学的那一天,直接就在学校门口把我抱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我涨红了脸,不断拍着他的肩,要他放我下来。
他不管不顾,当着众人的面,甚至直接朝我亲了下来。
可如今,他抱起的女孩,却再也不是我。
我别开眼去,不忍再看。
注意到我的失态,S饶有兴致地轻笑了一声:“我可以大发慈悲,允许你给顾别打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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