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传输有误。”系统讪讪道,“还需要宿主再呆半个月。半个月后,这具躯体会因胰腺癌自然死亡。”
我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刚接通,便是一句不悦的斥问。
“怎么闹得这样难看?”
是谢瑞章。
谢家与顾家世代交好,谢瑞章和我这个顾家养女一同长大,常以哥哥自居。
当然,他也是顾清因的深情男二。
谢瑞章声如玉砌,缓缓道:“因因看了热搜,哭得眼睛都肿了,说对不起你,她也没想过这件事的讨论度会这么大。”
“哦,所以呢?”我掐了掐眉心,很不耐烦,“又不是我主动给她跪下的,沈鹤逼我的,你去怪他啊。”
“沈鹤这次确实过了火。”谢瑞章道,“但他顽劣,你也跟着他胡闹么?”
我瞪大眼睛,被他气笑了。
“谢瑞章,你这是什么狗屁强盗逻辑?”
“要不是沈鹤逼着我又是泼红酒又是下跪,这件事就不会上热搜,你的因因也不会嘤嘤嘤。”
“你不去怪作恶的沈鹤,反倒来怪受害者的我?”
“受害者。”谢瑞章咀嚼着这三个字,语气平静,“你不配这三个字。”
他又道:“顾黎,我希望你能来给因因道个歉。”
——道你二舅!
我刚想开口骂他,胸腔涌上一股强烈的不适。
眼前天旋地转,我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喉头腥甜,呕出一口血。
“没空。”我看着那滩血,拽了几张纸一点一点擦干净,“等死呢。”
谢瑞章的话音陡然沉了。
“你还是这样。”他冷冷道,“矫揉造作、撒谎成性。这种借口,你还要再用多少次?你就那么缺爱,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用不了多久了。”我遗憾地回答他。
“这次真要死了。”
谢瑞章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我跪在地上,又呕出一口血。
04
我第一次恳求谢瑞章,是在养父母死后不久。
系统说,为防止我提前完成任务,送我进任务世界时抹消了我的记忆。
所以到十九岁,我才知道自己是攻略者。
那时,养父母得知顾清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联系上了她。
他们爱女心切,不顾雷雨天气,执意开车去接她。
原剧情里,养父母就是死于这天的车祸。
我极力劝阻,希望他们能第二天再去。
却遭到了所有人的指责。
养母满脸失望:“小黎,你放心,就算接回了因因,我们也不会薄待你的。”
养父更是一脸怒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孩子心眼这么小!”
我还想再解释,他们扭头就走了。
车祸后,谢瑞章和沈鹤去接回了顾清因。
灵堂上,每个人的神色都哀戚悲伤。我麻木地站着,泪水好似流干,却听见几个人低低地议论:
“乌鸦嘴。”
“要不是她乱说话,怎么会出车祸。”
“我就说这孩子不吉利……”
就这样,我成了乌鸦嘴。
成了害死养父母的罪魁祸首。
05
没过几天,我就接到了系统下发的任务。
让沈鹤或谢瑞章说喜欢我,时限5小时,失败则接受惩罚。
在系统冰冷的电子音中,我找到了沈鹤。
那时我们谈了两年恋爱,还有着婚约。我满心以为,这个任务很好完成。
可听完我的话,沈鹤脸色微微变了。
他说:“小黎,你知不知道这时候因因在干什么?”
我茫然地摇头。
“她在哭。”沈鹤说,“她每天都在哭,吃不下饭,甚至怪罪自己的存在,才让顾叔遭遇车祸。”
“而你。”
他神色略有疲惫,看我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
“你满脑子谈情说爱。”
“怎么,是因为我照顾了因因几天,你觉得她威胁到了你的地位,迫不及待想让我证明爱你么?”
我瞪大了眼睛,努力解释:“不是,我也很难过,但这是——”
系统之事,我不知道怎样坦白。
而且就算我说了,也没有人会信。
我的话音顿在半空,无措地看着沈鹤嘴角勾上嘲讽的笑意。
“矫情。”
“我还有事忙,别找我了。”
他说完,摔门而去。
不多时,楼下传来跑车发动的轰鸣声。
我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全部被挂断。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呆了半晌,颤颤巍巍给谢瑞章打去电话。
“你能来一趟吗?”
“等会有事。”谢瑞章说,“怎么了?”
“就是……”我嗓音发涩,“你能说句喜欢我吗?求你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紧紧盯着通话界面,生怕谢瑞章挂断电话,心脏怦怦跳。
良久,他叹了口气,声音不悦。
“胡闹。”
得知自己是攻略者、养父母逝世、沈鹤的冷眼……桩桩件件,来得太急,像千斤的石头,将我压得喘不过气。
谢瑞章的这两个字,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没有,我没有胡闹。”我一下子崩溃,泪如雨下,哽咽到词不成句,“求你了,我会死的,你不说我会死的……”
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任务失败会是什么惩罚?我会死吗?我不想死……
求求你了,就只是一句话而已,一句话!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过了多久,想要再求他。
却发现。
电话早就挂断了。
那一天,我呆呆坐在地上,迎来了系统的第一次惩罚。
撕裂般的痛楚传遍全身,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窒息感。我张大了嘴,像搁浅的鱼般拼命喘气,却感受不到一丝空气。
好痛,好痛!
我想尖叫,我想呕吐,我想从窗台边跳下去。
可我一件都做不到。
巨大的痛楚让我甚至失去了行动能力,瘫软在地,不断痉挛。
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惩罚结束,我浑身被冷汗湿透,几乎能拧出水来。
手机躺在地板上,屏幕散发着微光。
朋友圈刷新了内容。
五分钟前,顾清因发了照片。
桌上摆着宝格丽蛋糕,桌后沈鹤剑眉星目,虚虚搂着顾清因。她的脸颊微微偏过去,亲昵地与谢瑞章相贴。
谢瑞章清俊的脸上被抹了奶油,沈鹤微微挑着眉毛,顾清因俏皮地冲镜头比耶。
他们都在笑,笑得好开心。
顾清因的配文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家人给我补过生日。
后面跟着一颗小小的心。
06
回忆散去。
我掏出手机,果断拉黑了他们仨。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我在网上翻看着捐款渠道,准备将自己的财产全部捐出去。
毕竟没几天活头了,我可不想便宜了顾清因。
“宿主。”系统突然道,“为弥补这次失误,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小愿望。不过接下来,我要去忙数据传输的事,应该要消失几天。”
“小愿望?”我问它,“有多小?”
系统的电子音沉吟了一下:“不能妨碍任务不能改变目标人物状态不能作用于宿主自身……”
它说了一长串。我偏头静静听着,在系统说完时笑了笑:“我想要球球,你能变出一只小狗吗?”
球球是我在原来世界养的狗。
流浪狗,我捡到它的时候已经半死不活,瘦得像骷髅。
我花了当时自己的大半积蓄救了它,给它取了一个最通俗、十只狗里有八只叫这个的名字,希望死神不要找到它。
可能是我藏得不够好,第六年,死神还是找到了球球。
系统沉默了。
蓝色的数据流光闪过,一只小土狗伸出舌头,呼呼地冲我喘气,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我垂下身子,将它抱到怀里。
“球球。”我贴贴它的脸,“这次我要给你改名叫张伟。”
我明明是想笑的。
可为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流了下来?
07
我很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直到沈鹤上门。
他从门缝中挤进来,看见我苍白的脸色,愣了一霎,表情似有松动:“那天你晕倒是怎么……”
“停。”我打断了沈鹤的话,“你要是真想知道,那天就不会把我送回家了。”
晕倒之后,我是在家里醒来的。系统说,沈鹤本来想把我送去医院,但顾清因三两句话,他改了主意,把我送到家中,头也不回地离去。
真可惜啊。
如果到了医院,他就能发现我这具身体油尽灯枯,离死只差一步。
沈鹤也没想到我会顶嘴,一时间沉默了。
但很快,他又冷冰冰地砸出两个字。
“退婚。”
我们的婚约,是养父母和沈家定下的,但我与沈鹤两情相悦,所以并不算联姻。
不过,自从顾清因被接回,沈鹤的目光渐渐被她吸引,逐渐厌烦了我。
三年来,他不止一次提出过退婚。
而我死活不答应。
系统给我的总任务期限是三年,三年还完不成任务,我就会被抹杀,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我无数次哀求沈鹤说一句喜欢我,而他总是不耐烦地避开。
我哭着告诉他我会死的,但沈鹤目光轻蔑。
他俯视着我,眼底三分嫌恶,声音冷得像冰。
“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你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那你就去死吧,顾黎。”
说完这话的第二天,沈鹤破天荒向我打来了电话。
我饱受系统惩罚的折磨,接通后声音几乎破碎,声线颤抖,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沈鹤却笑了。
“看。”他语带讥诮,“你这不是还没死吗?”
08
思虑至此,我深呼一口气。
沈鹤瞥着我的神情,慢条斯理:“还是不想?顾黎,你……”
“我没说不答应。”我咳嗽两声,慢吞吞道,“我同意了。退婚吧。有文件需要签吗?”
明明得偿所愿,可沈鹤的表情并不轻松愉悦。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上去甚至有些讶异:“你说什么?”
我抱起球球,对他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以前不退婚是我猪油蒙心,现在把眼睛洗干净了。你没别的事了吧?那就快滚。”
生命所剩无几,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到他身上。
我想多看几天球球。
“……”
沈鹤杵着不动。
我伸手去推他,没推动。
与此同时,门锁传来清脆的声音,门把手转动,顾清因轻柔的话音随之传来。
“姐姐,你在吗……”
她穿了一身杏色连衣裙,身后跟着衬衫笔挺的谢瑞章。
看到沈鹤也在,她有些讶异:“沈鹤?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鹤转头看我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温声回答她:“我来退婚的。”
顾清因走上前,想要牵起我的手。
球球似乎察觉到我的心意,从我怀中跳下来,对她汪汪几声。
顾清因像是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柔和的眼睛里很快蓄了一层泪水,哽咽道:“对不起,姐姐。”
“连你养的狗也这么讨厌我。”
“都是我不好,连累你被骂。我知道你伤心生气,姐姐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迁怒阿鹤。”
她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茶。
我没吭声。
“因因!”沈鹤急切道,“事情是我做的,和你没关系!你不用向她道歉!”
顾清因置若罔闻,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对不起……”
谢瑞章一把拽住了她。
“够了。”
他紧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向我:“因因善良,这件事明明与她无关,却还是执意要来给你道歉。”
“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意欺辱她,甚至让她下跪。”
我无语:“不是她自己要跪的吗?我说话了?”
“哥哥,你别这么说。”顾清因泪水涟涟,小心翼翼地觑着我的神情,“那天姐姐还晕倒在地上了……”
她揉捏着衣角,担心地提议:“姐姐,要不要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终于知道顾清因唱的什么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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