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这话一说，我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刘婧你什么意思？我凭什么就不能用一万多的手机，我问你要钱了？」

　　刘婧见我态度如是，更是气得脸都白了：「满大街都是几百块的老人机，不够你挑花眼的？你是没跟我要钱，那周维的钱不是钱？我老公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你倒是花得大手大脚了？」

　　我大手大脚？

　　我冷笑反驳：「刘婧你说话讲点良心，我一个月一万多的退休金，我买个手机需要花周维的钱？」

　　刘婧双手叉腰：「你不需要？你不需要，那你别跟周维要生活费啊！」

　　「我要生活费怎么了？你们一家三口吃住都在我这，给生活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他周维一个月象征性甩给我两千块，你还觉得我占便宜了？」

　　我见过会算账的，倒还真没见过像刘婧这样敢跟退休高中数学老师算糊涂账的。

　　我懒得跟她吵，我说你要是真觉得你们吃亏了。咱以后就分开过，等周维回来干脆好好把话说清楚。

　　说完，我拿着手机就要进房间。

　　「你站住，手机给我放下！」

　　没想到刘婧不依不饶，竟然一把上前拦住我。

　　「你不是要好好说道说道？现在这手机算是家里的资产，可不是谁买就是谁的！你给我放下！」

　　我理都没理她，只用口型摆了个「没教养」，推开她就要走。

　　毕竟，我的身份和修养实在不允许我随便爆粗口。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下一秒整个头皮就被刘婧扯在手里，仗着她年轻力大又豁得出去，直接把我薅倒在沙发上！

　　「你骂谁呢！我他妈有爹有妈的我怎么就没教养了！你这种死爹死妈死老公的，巴占着儿子不放的老逼货才没教养！」

　　「还买手机？还拍视频？人家婆婆拿了生活费都想尽办法补贴给儿女孙子！你倒好，个臭不要脸的老妖精，一天到晚穿得花枝招展地去网上拍片勾老头么！」

　　「你说，这些年你坑了周维多少钱！真以为我不知道他背着我偷偷贴你？你他妈今天要是不给我原原本本吐出来，别怪我弄死你个老逼货！」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刘婧的本性。

　　这些年来，我自认为这个婆婆做得并无可挑剔的地方。

　　儿子结婚我给出的首付，给他买车备彩礼，弄装修。媳妇月子也是我尽心尽力在照顾，一直把孙女带到七岁上小学。

　　原以为孩子大了，我终于可以松口气，让他们小夫妻自己去过日子，我也好干点自己喜欢的事。

　　可一年多前，刘婧又觉得每个月三千房贷有压力。于是干脆把婚房租了出去，以租养贷。

　　然后一家三口理所当然搬到我住的复式小楼——美其名曰，妈年纪大了，住在一起方便照顾我。

　　我有苦难言，但还是没忍心赶他们走。

　　虽然象征性地收了周维每月两千的生活费。可事实上，我从早到晚一日三餐买菜做饭，一家四口光伙食费一个月就要五千多，还不包括水电煤费，另外还要各种补贴小孙女的零食玩具课外班。

　　刘婧人懒嘴甜，占了便宜倒也会说好话。所以人前人后，大家甚至都觉得我们是一对难能和谐的婆媳。

　　有时候我想想，老公去得早，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吃点亏受点委屈忍就忍了，当父母的能帮衬儿女总归尽心尽力，哪有计较那么多的？

　　可就这一次，仅仅是这一次，因为我没有答应刘婧的无理要求，而是坚决主张了我自己的权利——

　　可结果呢？

　　刘婧就像红了眼的泼妇一样，一手抓着我的头发，一手狂掐我的脖子。

　　一边骂，一边骑跨在我身上。

　　我都六十多的人了，一辈子教书育人，从来都是以理服人，哪有动过手？

　　眼看着呼吸都要被掐绝了，我本能抓起茶几上的手机盒，照着刘婧的脸颊打过去。

　　锋利的尖角撞到了她的额头，瞬间出了一道血口。

　　刘婧怪叫一声，捂着额头翻下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

　　「杀人啦！杀人啦！」

　　楼上的儿童房里，十岁的孙女正戴着耳机打游戏。

　　听到楼下的嘈杂声，她噔噔跑下楼来。

　　「晴晴你快跑，你奶奶要杀人了！快给你爸打电话啊！」

　　刘婧咆哮哭喊。

　　眼看妈妈“吃了大亏”，晴晴像头暴怒的小狮子一样向我冲过来！

　　两只小手噼里啪啦往我身上打——

　　「死老太婆你敢打我妈！我让你打我妈！」

　　十岁的女孩已经快长到一米四了，又高又结实，对付我一个瘦老太太简直绰绰有余。

　　我的脸上脖子上被她挠得到处是血痕，可我却连还手的心力都没有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曾经是那么香香奶奶的一个小团子，被我一手拉扯大的。

　　她曾经那么依恋我这个奶奶，可现在——

　　什么亲情什么恩情，哪里比得上她妈买给她的电脑游戏有吸引力？

　　就在这时，门开了，我儿子周维回来了。

　　看到家里这一摊混乱狼藉，捂着腰的我和捂着脑袋的刘婧，周维愣住，然后先向着他老婆刘婧走去。

　　3

　　「周维你可回来了！你妈要打死我啊！」刘婧号啕震天。

　　孙女晴晴也跟着颠倒是非添油加醋：「爸爸！奶奶发疯了！是她先动手的，我亲眼看到她把妈妈的头打破的。」

　　刘婧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就是因为一个破手机吗？我看到她买了个手机，要一万多块。我就说了几句，老年人用这么新款的智能机性价比不高，她就跟疯了似的把我打成这样。」

　　我扶着腰把自己撑直了，目光定定地看着周维。

　　我已经不想跟这对白眼狼一样的母女两个理论了，我只想看周维的态度。

　　「妈。」

　　周维这才走到我身边来，「其实……婧婧说得也没错，老年人没必要用这么贵的手机。你每天出去跟阿姨们跳舞我不反对，但你别被她们整天攀比的风气给毒害了。」

　　我心彻底凉了，甩手一巴掌打在周维的脸上：「滚，带上你的老婆孩子，滚出我家。」

　　「妈！」

　　周维被我扇蒙了，捂着脸，目光乞求地看着我。

　　一旁刘婧可算是来了精神：「姓周的你看到了吧！我早就跟你说你妈这老太太不简单，自己不知道藏了多少心眼想着给外面老头养儿子呢！你还每个月乐颠颠地给她生活费？」

　　「冯书瑜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我们走可以，反正我们那套房子的租客也是下个月到期。但你得先把这几年的账算算清楚。你跟周维要了多少钱，你又监守自盗贪了多少生活费？啊？这么财大气粗的，一万多手机说买就买？」

　　我欠她们多少？

　　我看着一旁捂着脸支支吾吾的周维，冷笑道：「周维，要不你来跟你媳妇说说？」

　　周维顿时变了脸色，赶紧又去拉刘婧的袖子：「老婆，算了算了，一时气头上，都说了几句重话而已。咱在妈这吃喝住，给出去的钱不好要回去的……」

　　与此同时，周维一个劲跟我递眼色，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求我帮他兜着。

　　其实他被裁员已经半年了，上千份简历投出去，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愿意要35+的。

　　他每天装模作样出去“上班”，其实不是在面试就是在去面试的路上。

　　这半年多来，所有的生活费衣食住行孩子的补习班课时费，都是我在用自己的退休金和积蓄补贴。就连儿媳妇上个月买卫生巾花了周维的花呗亲密付，都是我给还的。

　　可刘婧到现在都还以为她老公依然是那个年薪四十万的高级工程师呢！

　　听周维说算了，刘婧两眼一横，甩手又是一个大耳光，把他的另一侧脸也给扇肿了：「你脑子给驴踢了！怎么就算了！你赚那点钱是大水潮来的？说算就算？」

　　「我告诉你冯书瑜——」

　　她转脸怒瞪着我，「你要想让我们走，把这些年贪污的生活费都给我吐出来！否则别怪我法院见！」

　　我一拍桌子：「行啊刘婧！既然要算，咱们就算清楚。接下来这一个月，我每笔开销都会记账，但如果算下来发现是我贴你们的，你怎么说？」

　　刘婧哈哈狂笑：「你会贴我们？做你个春秋大梦去吧冯书瑜！你要真给我们贴过钱，我脑袋揪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冷笑：「我要你脑袋有什么用？咱俩今天把协议签了，保证书写了。真要是算出来是我欠你的，我赔你们十倍。但如果算出来是你们欠我的，我只要你们把我花的钱都还我，然后我们两家从此各过各的，不相往来！怎么样，你敢不敢？」

　　「我不敢我给你姓！」刘婧一捋袖子：「晴晴，去拿支笔拿张纸！白纸黑字咱们写清楚！」

　　周维急了：「老婆你干什么呀，都是一家人，以后还要一起过日子的！」

　　「你闭嘴！」

　　我和刘婧异口同声。

　　协议写了，字签了，一式两份照抄一遍。

　　我说从明天开始，我每一笔花销都会给你们入账。同时我会尽快把这半年来所有的消费都列出来，能拿出凭证的我以证服人，拿不出凭证的我都当打发要饭的了！

　　说完，我扶着腰，砰的一声锁上房门。

　　那一刻，我没有委屈，也没有眼泪。

　　我只当生了块叉烧，儿子媳妇孙女，我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