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只手扒拉着绒球，吸了吸鼻子，低头翻着工作笔记念了起来。

　　「辛彤，漫画师，单身，25岁……」

　　「嘶。」怎么单身也要记在笔记里，我在外可是知名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渣女。

　　亡灵使者抬头顿了一下解释道：「每天工作都要写工作记录。」

　　行吧，都要离开了，谁还在乎被写成什么样呢？

　　「你陪我去个地方吧。」我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有名字吗？」

　　亡灵使者歪着头想了想，「小白。」

　　2

　　小白陪我在洽谈间等办事员，门外员工聊天的声音传了进来。

　　「看到刚才来的那个女人了吗？前段时间出轨被甩闹上热搜的那个。」

　　「是她？长得跟枯树枝样的，听说前男友是蒋氏集团年轻的继承人，后来她又找了个男模？诶，你说我差哪儿了。」

　　小白有些不自在，起身把洽谈间的门关严实了。

　　怎么就枯树枝了……我掏出手机打开前置镜头，才发现我的眼白都有些发黄了，毫无生气。

　　「彤彤姐，你很好看的。」我一抬眼对上了小白泛着水汽的眸子。

　　没想到亡灵使者竟然还会哄人，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办事员很快就回来了。

　　「辛女士，手续办得差不多了，签好字，预订款五个工作日后就会返回到您的卡里。」

　　「能加急吗？」

　　我知道这不符合流程，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毕竟我等不了那么久。

　　「放心，我会帮你盯着流程，尽快办理。」那一瞬间我竟从办事员眼里看出了一丝心疼。

　　出了洽谈间，我感觉步子都轻盈了起来。

　　「Ass……Sui……那是什么东西？」小白一边记录一边问。

　　我拉着小白尽量避开地上的冰碴子，「一种减少痛苦离开世界的方式。」

　　「我本来预定了去瑞士安乐死，只是没想到情况比我想象得还糟，既然用不上，正好把钱退回来，还能用它做点别的事情。」

　　小白停在了原地，隔了几秒才追了上来。

　　「彤彤姐，生病很疼对不对？」

　　那一瞬间我有点恍惚。

　　蒋辰第一次教我骑自行车，我不小心蹭破了膝盖。

　　他急得抱起我就往医务室跑，医生给我擦完了药，他还单膝跪在一边问我：「彤彤，很疼对不对？」

　　其实好多个疼得睡不着的夜晚我都好想告诉他：蒋辰，我好疼啊。

　　可我一条消息也没给他发过。

　　我应该是个优秀的前任吧。

　　雪又下大了，我拢了拢衣服，「好冷啊。」

　　「刚刚她们说的那个蒋氏继承人，是蒋辰吗？」小白小心翼翼问。

　　我手一抖，手上的材料哗啦掉了一地。

　　3

　　「你怎么知道蒋辰？你的笔记本上也有他的名字？」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着。

　　「整理你的资料的时候看到的，他和你的关联线，颜色很深。」

　　我松了一口气，「关联线？」

　　「嗯，怎么解释？就是情感强度很强。」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颜色深也正常，他肯定很恨我吧，毕竟分手闹得很难看。」

　　「可我还是很爱他。」

　　小白听糊涂了，她翻开工作笔记，研究着和蒋辰关系那一页。

　　我想凑过去看，只看到了一页密密麻麻的乱糟糟的字，小白啪的一声合上了本子。

　　「她们说你出轨了，你怎么还单身呢？」

　　我买了两杯热奶茶，塞了一杯给小白。

　　「蒋辰辰不知道我生病了，」我帮小白插好吸管，「我怕他为我守活寡，所以找了个师弟骗他分手。」

　　我握着奶茶没有喝，只是来回用它暖手。

　　「我还担心他会一蹶不振，不过还好，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了，现在的女朋友是他发小，挺好的。」

　　小白低着头，垂着眼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求你帮个忙，你能把我变漂亮一点吗？」

　　小白点了点头。

　　亡灵使者的业务能力还是不错的，我去了趟画室，那些平常不怎么理我的小家伙们这次竟然都围了过来。

　　「彤彤老师，你今天好漂亮！」

　　「老师最近去哪儿了？怎么不来给我们上课。」

　　「看我画的迷宫！」

　　虽然是临时到访，画室的老师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允许我给孩子们临时上了一节课。

　　「孩子们，今天彤彤老师带你们画向日葵好不好？」

　　一节课下来，我瘫坐在沙发上，额角的头发都汗湿了。

　　坐在角落观察的小白突然说道：「这些孩子怎么上课都不怎么搭理你？」

　　「这个画室是……一家基金会开的公益画室，这些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自闭症，没生病的时候我每周都会过来带他们画画。」

　　「画画可以让他们表达自己，他们都是独特的星星，有自己的宇宙。」

　　画室的老师给我们倒了水，「辛彤，你还记得小皮吗？」

　　小皮是画室里比较小的孩子，四岁了一直没开口说话，在画室里也总躲在角落自己涂涂抹抹。

　　我喜欢小皮的画，我经常跟他说我在他的画里看到了什么，尽管他从不理我。

　　「我记得，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小皮开口说话了，他爸爸妈妈觉得看到了希望，愿意让他接触更专业的干预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

　　我下意识掏出手机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我打开了蒋辰的对话框，愣了两秒，苦笑着把手机放了回去。

　　「真是个好消息。」

　　我的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块基金会的名牌上。

　　【灿若辛辰基金会】。

　　4

　　回家后，我把沙发收拾出来给小白，自己进屋倒头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脑袋跟针刺一样疼，挣扎了一番，才把自己从床上支撑起来。

　　小白正趴在茶几上歪歪扭扭写着【亡灵使者工作笔记－第二天】。

　　怪瘆人的。

　　「今天你想去哪儿？」

　　「去学校吧。」

　　我特意挑了顶喜欢的假发，毕竟那是我人生中最喜欢的地方。

　　打车到校门口时，我就有些疲倦了。

　　小白借了辆自行车载着我，慢悠悠在学校里逛。

　　「前面那个篮球场是学校里人气最旺的地方，每天晚上，全校的帅哥都集中在这打球，球场边围满了女生！」

　　我第一次见到蒋辰也是在这。

　　「彤彤姐也围在场边吗？」

　　「怎么可能，姐是那种围着帅哥的人吗？」

　　「是吗？」

　　「是……」

　　对啊，我可不就是死缠烂打把蒋辰给追到手的吗？

　　那会儿蒋辰顶着机械学院院草的名号，天天上表白墙。

　　我每晚守在球场给他送水，贿赂班长大作业分组把我和他分一组，故意散播他暗恋我的谣言。

　　「我想象不到你追男生的样子。」小白笑了。

　　「其实蒋辰挺好追的，这个二货总说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让我不要后悔。」

　　「他看着高冷，不爱说话，其实是因为他小时候有轻度自闭症，小朋友说他是怪孩子，他很自卑。」

　　树梢的雪融化了，一滴雪水落在了我的脸上。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生病了？」小白的声音很轻柔。

　　「我怕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怕我走了他忘不了我，孤苦伶仃的。」

　　我的鼻子突然一酸，其实我也好害怕他忘了我。

　　我真的挺想他的。

　　「辛彤？是你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

　　5

　　我紧张地抓住了小白的衣服，「你能让我面色红润一点吗？」

　　小白点了点头。

　　我顿时觉得手脚都变得暖和了些。

　　我跳下自行车后座，康老师正站在学院楼门口。

　　「真是你啊，怎么回学校不提前说一声，是不是没打算来看我啊？」

　　「康老师您又年轻了，这贝雷帽真适合您！」我挤出了个笑脸尽量不露出疲倦。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送的，走，上我办公室坐会儿。」

　　我随口编了个谎言说带妹妹来学校逛逛。

　　康老师转头跟小白聊起了天，「你姐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优秀得都差点挂科了，多亏康老师救我，您就是我再生父母！」

　　「伶牙俐齿！」康老师在我手上拍了一把，立即又慌张地捧起了我的手。

　　「瘦了，」说着她扯了扯我的袖子露出了突兀的腕骨，「怎么这么瘦？最近加班忙太狠了吧，你们年轻人啊！」

　　「瘦了好，不用减肥了。」我笑着收回了手。

　　「你姐是个倔脾气，大学的时候为了做兼职，连我的课都翘，我实在是生气，就把她的考勤分扣完了，结果她还跑来跟我理论。」康老师回忆起来还有些愤愤。

　　我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我其实是我姥姥养大的，我爸失踪后，我妈改嫁去了国外，后来就没有人管过我。

　　姥姥为我上大学攒了一笔钱，但我实在不忍心多花她的养老本，所以入学之后一直在做兼职。

　　「康老师最疼我了，不仅慷慨放我过了考试，还给我介绍实验室的活儿，给老师打工比外面兼职好多了。」

　　「大家都说你特别精明，读着书使劲赚钱，可为啥那年奖学金你又非要让给别人？」康老师有些疑惑。

　　「有这事？我都忘了。」

　　「我记得那会儿你跟那个瘦高个在谈恋爱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到时候老师给你包个红包！」

　　「我们没在一起了。」我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

　　「那还挺可惜的，那小子对你挺上心的，你来找我理论之前，他先来找过我。」康老师欲言又止。

　　一阵冷风从没关严的窗户口吹了进来，我起身关上了窗户。

　　看了眼窗外，我突然心跳加速，楼下停着的好像是蒋辰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