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被押送进京城。
临走前把我托付给邻居家的李叔,他和我爹是同窗。
家里有个和我一般大的闺女,李秀秀。
秀秀最喜欢我的蝴蝶裙子。
爹的衣裳没换,后边还能看到我砸沙包时留下的印子。
我轻轻拽着爹的衣摆。
他扭头看我,眼圈通红,我忍着眼泪,「爹,你还会来接我吗。」
爹的手上伤痕累累,摸了摸我的头。
「阿知乖乖在这等着爹,爹一定会来接你。」
爹从来没骗过我。
我相信他。
门外等着两个带刀的衙役,他们给爹拷上沉重的铁链。
我爹的脑袋卡在栅栏里,他连动都不能动。
囚车离开旺苍县。
我哭着在后边喊他,「爹我乖我听话,爹你要记得回来接我。」
李叔拽着我的胳膊,声音哽咽。
「阿知,周兄是冤枉的,咱们得相信他。」
我在李家过了三年。
每年冬天。
我都回后院去看看娘,地面上生着杂草,被风雪打黄。
我替娘拔去野草,拿衣袖擦干墓碑上的痕迹。
「娘,李叔把我当亲生女儿。」
「我现在长高了,娘不用担心我。」
「就是不知道爹怎么样了,娘要保佑爹爹平安。」
我给娘磕了头。
第三年的冬天。
我从家里回来,李叔的书房点着油烛。
经过的时候,隐约听见里边说话。
因为隔的远,我只听到爹的名字,还有李叔一句他变了。
夜晚下了雪。
李秀秀穿着新做的裙子,蹦蹦跳跳的拽着我一块堆雪人。
我从屋子里捧出那件绣有蝴蝶的裙子,亲手送给李秀秀。
在李家三年,她想借来穿我都没同意。
李秀秀惊喜里带着纠结,「阿知,这是你娘留给你最后一个念想了。」
我摇摇头。
「我娘留给我最重要的,是我爹。」
「秀秀,我要走了。」
二日。
京城里接我的人来了。
她们唤我小姐,说爹在京城等着我。
李秀秀解开身后的披风,满眼不舍的递给我。
「阿知,我以后能去京城找你吗。」
李秀秀是我在旺苍县唯一的朋友。
我下巴垫在车窗旁边,轻轻点头,「秀秀,以后你想我了,就来京城找我。」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
马车如同三年前的囚车。
我冲着李叔摆摆手,「李叔,谢谢。」
他对我很好,可到底不是我爹。
覆盖着冰雪的路面并不好走。
我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
马车穿过小巷子,停在一间门口种着玉兰树的宅子前。
三年没见。
我爹瘦的厉害,头上有星星点点的白发。
他冲着我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阿知,爹来接你了。」
从爹离开,我从未哭过。
可见到爹之后,那股子委屈似乎是藏不住了。
我跪在爹面前,「爹,阿知回来了。」
爹穿着红色官袍,一如往年,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在京城里住下了。
爹现在当了刑部郎中。
正四品。
和知府同职。
我不知道三年前他是怎么从那场诬陷里脱身出来。
爹也没说。
我和爹似乎把过去随着娘一起埋在了旺苍县。
只是卯着劲的在京城活下去。
活下去,报仇。
爹整天的早出晚归。
他不过而立之年,宽松的官袍撑着瘦骨嶙峋的身体。
我有时会看到他在院子里喝酒。
一个人。
月亮的清晖洒在酒盏里。
我坐在房间的门槛上,静静陪着爹。
爹喝多久,我就陪多久。
我只剩下我爹了。
我爹也只剩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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