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和王欢追到老夏办公室门口,里面传出李想哭腔。

  「夏老师,我真不想当班长。」

  王欢和我对视一眼,收回正要推门的手,不动声色听墙角。

  「你必须当。」老夏声音像浸了蜜,「老师说你行,你就行。」

  「你妈交二十万赞助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想当?」她突然压低嗓子,「全班就你是我的嫡系,别让我在你妈跟前丢人。」

  「你成绩好不假,可你有学生干部履历就是双保险。国外那所大学的面试官可不喜欢没当过学生干部、临阵脱逃的孬种!」

  「可是,刘佳艺她……」

  「没有可是!」老夏截断话头,「你妈把你从重点高中转到私立学校,就是想让你竞争压力小一点。把眼泪擦了,为你出国留学我可是下了血本,你争点气……」

  门冷不丁从里面拉开,我和王欢失重齐齐跌进办公室。

  「谁教你们偷听的?」老夏挡在李想面前,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手腕上金镯子亮瞎我眼睛,「现在立刻回教室!」

  王欢拽我衣袖,我甩开她。

  「夏老师,」我听见自己声音发抖,「您是不是早就准备好让李想当班长?」

  「这不公平,我不服!」

  老夏突然笑起来,拉开抽屉甩出个牛皮纸袋,五颜六色的进口巧克力哗啦啦铺满桌。

  「来尝尝,李想妈送来的糖。」

  「刘佳艺,下周各班班长和家长代表要和学校董事会成员在新教学楼前拍照,你爸工地和泥的手,」她拈起颗裹着金箔的松露巧克力塞我手里,「洗得干净吗?」

  血液「轰」地冲上我太阳穴,攥着那颗巧克力,我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喉咙像又辣又涩,眼眶发酸。

  老夏却还在不依不饶。

  「我一直怀疑,你不会是哪个校工或保洁阿姨的孩子特招进来的吧?财务缴费名单里都没你名字。」

  这所私立学校主流学生是很多交得起百万学费的新生。

  当然,学校也需要一些中考成绩优异的生源撑门面,甚至承诺免学费。

  比如,我。

  「看你校服,皱巴巴,像从地摊捡来的。」

  她扯住我校服衣角,指尖捏着布料嫌弃地抖了抖。

  「你再看看李想,人家一身定制,连书包都是限量款。你知道他妈赞助学校的护眼灯花了多少钱吗?够你爸在工地干十年!」

  「这就叫云泥之别,懂吗?搁这跟我喊公平,笑死!」

  王欢一旁嘀咕:「夏老师!新教学楼【佳艺】楼是刘佳艺爸爸捐的……」

  「什么?」老夏仰头大笑,脸上肥肉乱颤,「没看出来,刘佳艺你还爱吹牛?你咋不说学校也是你爸捐的?叫【佳艺】楼就是你爸捐的,那市中心【莲花路】就是我夏莲花捐的呗?」

  她突然换回平日温婉的声线:

  「老师知道你们学习压力大,爱胡思乱想,这样吧,我安排今晚李想妈给你们叫好吃的。」

  「都回教室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3

  被王欢拖拖拽拽拉回教室,她往我手里塞纸巾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被气哭了。

  前排突然传来纸页哗啦翻飞的响动,王欢到处传纸条:【谁配合新班长谁孙子】。

  有人把新发的习题册重重摔在讲台上,「班长——会不会收作业啊?!」男生故意拖长音调。

  李想攥着登记簿,手指节发白,喊「交作业」时破了音,教室里一阵哄笑。

  我低头给我爸打电话:「爸,我想回家。」

  「好,正好学校工地要地砖样品,我开车送过去。」

  我爸应该听出我抽泣,但啥也没问。

  晚自习,老夏站我身旁,「刘佳艺,你家长到了。」

  远远看见我爸那辆旧奔驰停在校门口,车头三叉星徽标只剩胶印。

  他正弯腰从后备箱卸货,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泥点,鞋帮还裂着道口子。

  老夏跟在我身后,噗嗤笑出声:「刘师傅,这是揽上学校送货的活了?跑一趟能赚300?」

  「顺道的事,要啥钱?」我爸弯腰拍掉裤管灰尘,「佳艺说不舒服,正好我来接她。」

  老夏捂着鼻子离我爸远点,「也是,给学校拉货也算做贡献,谈钱格局就小了。」

  「对了,接回去你们家长多引导孩子。今天选班长落选,她各种跟我耍脾气,还鼓动同学和新班长做对。」

  「学校不是你们家开的,不能想干啥干啥,成绩一般脾气挺大,也不知国外哪所大学能录她。」

  我爸抬手想替我理理凌乱的刘海,瞥见袖口沾着的水泥灰又缩了回去。

  老夏斜睨着我们父女,手指在奔驰车锈迹斑斑的车身上划出刺耳声响:

  「这车开了十年都不止吧?现在校门口随便哪个家长的座驾,都比你这老古董强。」

  她突然一拍手:「对了,我听说现在工地拖欠工资挺严重?要不我帮你问问李想妈妈的公司,扫厕所的活说不定还缺人,你家至少有个稳定收入。」

  我攥紧拳头正要开口,却被我爸轻轻按住肩膀。

  他从后座的帆布包里掏出几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谢谢夏老师,您费心了。眼下工地还能发工资,就不麻烦李想妈了。」

  「这是特意绕路买的,您带给孩子们吃,还热乎着呢。」

  老夏嫌弃地后退半步:「刘师傅,下次别整这些土气的东西,李想妈妈送来的点心,连包装盒都是进口的。」

  我爸依旧弯着腰,布满老茧的手把油纸包往老夏方向递了递:

  「您说得对,我们普通人家不懂讲究。佳艺给您添麻烦了,您别往心里去。」

  远处总工看见我爸,正要跑过来,被我爸一指定在原地:

  「宋总工,样品我一会儿送您办公室。」

  「啊这?……」宋总工搓着手不知所措。

  我爸转身打开车门时,后腰别着的对讲机突然响起:

  「刘总,新楼绿化设计图需要您过目......」

  话音未落,我爸已经利落地关掉机器,仿佛那声称呼从未存在过。

  他依旧笑呵呵:「夏老师,那我带孩子先走,回去我和她好好沟通。」

  4

  车子启动,我爸突然拿出电话:「宋总工,门头LED大屏怎么回事?不要搞这些嘛?」

  我这才看到,往常显示「天气预报」的大屏今天居然显示「欢迎刘总视察工地」。

  电话里,宋总工恭恭敬敬:「这不刚知道您要过来,临时换的。您要碍眼,我这就砸了!」

  我蜷在副驾驶啃我爸带来的我最爱吃的龙虾三明治,眼泪突然不受控地砸在包装纸上,抽抽搭搭说了事情经过。

  「爸,您总让我低调,可老夏当同学面说您是工地和泥的,说我穷酸。」

  「当不当班长无所谓,可我要公平,我不服。」

  我爸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许久,从遮阳板里面摸出张照片——我爸站在刚奠基的「佳艺楼」前,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扛着铁锹。

  「当年建楼时,爸本来要求不要署名。」他声音沙哑,「不是怕显摆,是怕你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可现在我宁愿不一样!」我把吃剩的三明治狠狠塞进纸袋,「我不想被人踩在脚底下,不想连争辩都像个笑话!」

  车驶入熟悉的别墅区,我爸熄了火,侧过身认真看着我:

  「佳艺,真正的底气不在楼的名字上,在这儿。」他指了指心口,「等哪天你觉得不需要用【佳艺楼】证明自己,夏老师的话就伤不到你了。」

  我爸伸手擦掉我嘴角的面包屑,拇指老茧刮得生疼:

  「当年爸跟着故宫修角楼的老匠人学艺,他说过一句话:【露在外头的榫头最易糟……】」

  「知道知道,真讲究的梁柱都藏墙里头,铆着劲呢,你说过八百遍了。」

  我懂我爸的意思,可心里还是委屈,「您好歹是董事长,可上次家长会您穿着工装……」

  「董事长就不能穿工装?」他笑了,「做人要低调,闷声发大财。」

  晚上,我妈压低的声音从门缝漏进来。

  「......佳艺楼竣工你必须去剪彩,孩子大了,要面子的好不好?你看今天佳艺多委屈......」

  「你要相信佳艺,她自己能处理好这些事。这个学校的孩子非富即贵,个个有背景,也是个小社会,佳艺正好历练历练。」我爸不以为然。

  「我不管,明天我也送吃的去学校,谁买不起似的。」

  「你别乱来啊!」

  5

  我妈还是乱来了。

  隔天中午,班里靠窗同学突然尖叫:「我艹!谁家献爱心这么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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