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崩不住了。

　　「月月，我们家没那些讲究，儿女都一样，你嫁过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柳月月撇撇嘴，抠她的美甲：「怎么会一样？姐是女儿又在外地，沈斌是儿子，你们老两口生老病死还得靠他。」

　　我弟接话：「月月说得对，以后咱们四个是一家人，我姐再回来算走亲戚。」

　　我妈登时身子靠后拉下脸，狠狠白我弟一眼。

　　我爸赶紧招呼：「说远了说远了，今天是斌斌和月月大喜的日子，来，吃菜喝酒，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柳月月不懂找台阶下，还针对我：「这就是眼跟前的事，大姑姐以后回来难道还跟我们挤？」

　　我妈耐着性子：「不会，你姐回来和我们住，你们小两口单过。」

　　柳月月眼睛顿时亮得像验钞机。

　　「也就是说，我们有新房？」

　　「对，我家准备给你们买房，订婚后就张罗。」

　　柳月月终于露出笑脸：「来之前我妈说了，要买新房的话她可以不要彩礼，但买哪的房子买什么样的她要把关。」

　　2

　　我爸赔着笑：「行行，亲家帮着操心再好不过。」

　　柳月月心情大好，笑着对我说：「姐，以后逢年过节你可以回来住。」

　　「回娘家就得勤快点，什么洗衣做饭扫洒除尘都要干，有点眼力见儿。」

　　「我进门肯定是吃现成的，别指望我伺候你。」

　　「这个家，以后我说了算。」

　　我明白了，她这是急于宣布主权。

　　我妈刚要站起，被我爸按住。

　　「以后，我们这就是你们小年轻的大本营，欢迎回家。」

　　柳月月不知死活：「这还用说，谁愿意跟俩老东西住一起，烦死了。」

　　我怼过去：「你不和我爸妈住一起，大家回来都是看望父母，凭什么让我伺候你？」

　　她顿时怒了，「沈玉，你什么意思？你是外人，我才是家人，以后家产的唯一继承人，你算老几？！」

　　「算老大！」我腾地站起，指着她鼻子骂，「别说你现在还没嫁过来，就算你和我弟结婚，你也休想在这个家耍威风。」

　　这下算是彻底激怒柳月月，她抬手「哗啦」把面前的碗碟扫地上，指着我弟骂：

　　「沈斌，你就干看着？你还想不想跟我结婚？算了，摊上这样的大姑姐，这婚不结也罢！」

　　说着抓起我送的包包就要走。

　　我弟自然是揪住不放。

　　「月月你别生气，订婚就是想和你结婚，谁也别想拆散我们。」

　　说着冲我一指：

　　「沈玉，你闭嘴！这个家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哦？」我饶有兴趣看着他，「不让我插手对吧？那你把这些年让我给你买的电子产品，限量版鞋子折现还我，我保证不插手你们的事，什么买房结婚，关我屁事！」

　　柳月月跺脚：「我看你就是诚心不想让你弟先结婚，你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心理变态！」

　　我弟一个没拉住，柳月月转身跑出去，当然没忘拿包。

　　我弟指着我：「你，你……」。

　　「啪！」他抬手一巴掌扇过来，「你给我把月月追回来！」

　　3

　　我耳朵里嗡一声，身子被他扇得转半圈，要不是我妈扶住我，我就结结实实摔地上了。

　　可拽得桌布带着一桌子碗碟，稀里哗啦碎一地。

　　没想到柳月月听着动静去而复返，看见狼狈的我，「扑哧」笑了。

　　轻轻锤一下我弟，「这还差不多，看来你心里有我。」

　　我妈一把拉过来我弟：「反了你了，敢动手？给你姐道歉！」

　　我爸和稀泥：「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都别闹了。你们姐弟俩从小就打打闹闹，以后注意点。」

　　柳月月翻翻白眼：「我妈就说有大姑姐的家庭不好相处，果然就是。」

　　说着挽住我弟胳膊撒娇，「以后我嫁过来，你可得为我做主，大姑姐欺负，婆婆不向着我，我只能靠你了。」

　　我弟瞬间英雄主义爆棚，伸手搂住柳月月，「你放心，这个家没人敢欺负你！谁敢对你指手画脚，我第一个不答应！」

　　柳月月立刻「波」他一口：「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说完趾高气扬看看我：「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是我和沈斌订婚的大日子，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回头你把送我的化妆品连彩妆凑齐一套送我，今天的事就算翻篇。」

　　我弟伸腿踢我：「你也表个态！化妆品才值几个钱，便宜你了！」

　　NMD！那一套是我半个月工资，便宜你大爷！

　　我操起凳子砸过去。

　　「滚NMD！领回个什么玩意儿？你TM脑子被驴踢了眼睛被狗吃了，看上这么个鬼东西？」

　　「你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啊？脑子是个好东西，现在发育还来得及。」

　　「挺好看的脖子，怎么顶着个猪脑子？」

　　「你舌头什么做的，老太太吃棒棒糖，你这么会舔啊？想当舔狗不要姓沈！」

　　「沈家的脸，你能不能省着点丢？」

　　我越骂越气，顺手抓起东西没头没脑往过丢，最后兜住桌布盖过去。

　　我TM不惯着你，没结婚俩人就算计我，算计老人。

　　结婚后，脑残沈斌还不被挑唆得六亲不认？

　　柳月月尖叫着跑开，「沈玉，你有病啊？」

　　我缓缓掏出一颗药吞下。

　　「嗯，疯病！」我紧盯着她脖子，「杀人不负责，持证砍人那种！」

　　4

　　我小时候得过双向情感障碍。

　　整个人狂躁，情绪高涨，易激怒，脾气暴躁，还精力充沛。

　　病根在我奶奶身上。

　　她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老太太，经常给我洗脑。

　　「沈斌是沈家唯一的男丁，那是要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

　　「你女孩子家家，在娘家伺候好弟弟，以后你到婆家才有人给你撑腰。」

　　「别和你弟争抢，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弟的。」

　　「你别不服，沈家自古就这样，你爸和你大爷都是你大姑这么伺候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得干活，虽然有我妈护着我，但我爸怕我奶奶，我奶奶打骂我的时候，我妈发飙，他就和我妈吵。

　　为了和谐，我奶奶欺负我的事我不敢告诉我妈，生忍着。

　　沈斌那货仗着有奶奶撑腰，也欺负我，甚至领着一帮坏孩子上学路上拦截我，把我书都撕了。

　　「奶奶说了，女孩子读书没用。」

　　「赶紧回家做饭，饿坏我，奶奶爸爸打死你。」

　　「你读书好也没用，以后也是给我赚钱娶媳妇。」

　　天长日子久，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中考那年，沈斌撕了我准考证。

　　「奶奶说你读高中纯属浪费嫁妆！」

　　这下彻底激怒我。

　　我疯了一样拿着杀猪刀砍他，追着他跑几里地，村里五六个壮汉按不住我。

　　他们把我送县医院，一个医生阿姨耐心听完我哭诉，点点头。

　　「孩子，你记住，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说有狂躁症，会打人，警察也管不了。」

　　然后给我开了维生素和睡觉的药，叮嘱我妈几句。

　　打那起，我奶奶我爸我弟再不敢使唤我，我妈把家里的刀都藏起来，警告他们别刺激我，后果自负。

　　我安安静静读完高中，顺利考上大学研究生，在外地很少回来。

　　只记得老家有妈，别人？没了。

　　沈斌在那种只管「男的不死，女的不生」的学校毕业，游手好闲，如今还交了一个脑残的女朋友，还TM动手打我。

　　我不吃药他是不是就以为我病好了？

　　看我吞药片，我爸我弟吓得脸刷白，贴墙悄悄往门口挪。

　　我妈看看我手里的药瓶，不吱声，冷眼旁观。

　　柳月月一看气氛不对，还想气势上压住我，指着我刚要骂。

　　我抓起叉子扑过去，把她死死按在墙上，叉子抵住她脖子。

　　「老娘不发威你是不以为是病猫？」

　　她抖入筛糠，眼睛看向沈斌：「救命！」

　　沈斌还算有种，抱住我腰往旁边一扔，拉起柳月月就跑。

　　俩人鞋都差点跑丢了，生怕慢半步被我叉死。

　　5

　　见俩人跑远，我爸也躲出去，我妈起身收拾。

　　「饭也没吃好，吃啥消食片？我给你煮碗面。」

　　我知道和当年吃维生素一样，我妈心里有数。

　　我没好气：「吃啥吃，气都气饱了。」

　　她无奈叹气：「你也知道，有的事我不好多说，你奶奶着急抱重孙。」

　　收拾得差不多了，我爸溜墙根回来。

　　偷眼看看我情绪正常，忍不住开始埋怨我。

　　「从来也不管你弟，一回来就跟他过不去，你还算是姐姐？」

　　我妈手里抹布一摔：「你又不是没看见那女的什么德行，八字没一撇就容不下小玉，以后我闺女怎么回娘家？」

　　「从小你眼里就只有沈斌，你有没有搞错，小玉身上才流着你的血。对沈斌，我已经仁至义尽。」

　　「难道你还真指望他给你养老送终？」

　　「小玉才是我们亲闺女，你搞搞清楚好不好？」

　　这本旧账又被翻开。

　　对，沈斌不是我爸妈生的，沈家的大孙子是我大伯的儿子。

　　大伯早年在煤矿上遇难，大娘拿了一半抚恤金，丢下六个月的沈斌走了，从此杳无音信。

　　我奶奶抱着沈斌来我家，命令我妈给他一口饭吃。

　　「你生丫头片子身子伤了，再难生养，这孩子可是沈家唯一的孙子。」

　　「你好好养他，我手里的钱以后都是你的，否则我让沈朝阳和你离婚，到时孩子、钱你一样得不到。」

　　我妈真看不上她手里那一半抚恤金，但舍不得我。

　　她接过襁褓，看着咿咿呀呀的沈斌，心里也不忍。

　　所以我就有了个弟弟。

　　我那时才三岁，根本不记得这些事。

　　知道这事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以为我家一儿一女，直到我中考那年追着沈斌砍，我爸我妈吵架。

　　「沈朝阳，我收养这孩子不是为了让他祸害我女儿。」

　　「我知道我知道，小玉受委屈了。可我哥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看在他没爹没妈的份上，饶了他吧。」

　　我才知道沈斌是孤儿。

　　后来我挺可怜他，赚钱后他想要啥我都给他买，没想到是这么个恋爱脑白眼狼。

　　也不知道随了谁？

　　我爸瞥我一眼，「再亲，以后还不是去伺候公婆？最后我们身边不还是沈斌和他媳妇？」

　　我妈扔给他拖把：「你要一条道走到黑，我也不拦着，大不了我走，跟我闺女过，这些年我也是受够了！」

　　我爸顿时就慌了：「老夫老妻了，还动不动玩出走！」

　　「给沈斌结婚娶了媳妇，我们也算完成任务，我哥在也能瞑目了。」

　　「以后，我们一家三口踏实过，行了吧？」

　　我一旁呵呵：「完成任务？这才哪到哪，爸你一点没看出那女的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们费劲巴啦地准备半天，她进门说过一个『谢』字吗？」

　　「才订婚就想当家做主，不光嫌弃我，人家压根儿也没想着养你们。」

　　「头一次登门，空着俩爪子不说，还挑饭菜。」

　　「买婚房她娘家还要参与，你觉得你的任务能顺利完成？」

　　我爸搓手：「你弟不像你会读书，有的事他琢磨得慢。他会和月月商量好的，你别和他急眼。」

　　话里话外还是向着沈斌。

　　行吧，我无所谓，大不了带我妈走。

　　惹毛我，亲爹也是可以不要的，更别说一个表弟。

　　大概真如我爸所说，沈斌脑回路是9.9包邮买的，三天后回来，似乎琢磨明白。

　　6

　　进门递给我苍蝇拍：「姐，你打我吧！月月那我已经教训过了，她没姐姐，不懂这种感情。」

　　「我保证，以后绝不会把你当外人，你是我嫡亲嫡亲的姐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不动声色看他表演。

　　「对了！」他话头一转，我知道重点来了。

　　「不是说买婚房吗？我和月月大概看了一下，选定一个，趁我姐在，明天我们都去看看，顺便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