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顾墨给我送来了礼服。
他将下巴放到我的肩膀上,温柔地说:「你想让你融入我的生命里,跟我一起去参加宴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爱人。」
刚结婚那段时间,我总是患得患失,每次顾墨出门我都很焦虑,生怕他不在,有人会来伤害我。
即便如此,我乞求多次,顾墨都没有带我出过门,更没有见过他的朋友和生意伙伴。
他总说:「我怕那样的场合你应付不来。」
「我在外拼搏就好,你只需要在家里花我的钱。」
因为在他眼中我是他的污点。
而今天这场宴会。
凌越也会去。
他想让凌越对我死心,安心地和南玥在一起。
可是我不明白,我的存在为什么会成为凌越与南玥之间的阻碍。
我和凌越之间。
从来都只是我,小心翼翼地暗恋他十年。
追着他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
也就仅此而已了。
我轻轻点头,避开了顾墨的碰触。
3
顾墨来接我的时候。
看到我还穿着自己的衣服,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为什么没换礼服?」
那条水蓝色的长裙就放在我手边,我抬起头看向他淡淡道:「这条裙子太露了,我穿不了。」
在大山里的那三年。
我白天和猪同吃同住。
晚上被拖进房间里被人凌辱。
生锈的铁链几乎和手腕的皮肤融为一体。
胸前和锁骨上全是陈年旧疤。
左臂处被猪撕下一整块肉,在经年累月中腐烂生蛆,化成了一个可怖的痕迹。
我其实有些想不起来那些身体上的痛苦,就像刀锋无数次划过手腕一样,麻木。
我有心将那些血淋淋的过往从我的脑海中抹除,可这些经历化作我身上去不掉的痕迹,日日提醒着我。
我在顾墨面前将身上的衣服脱下,露出下面陈列的伤痕。
我试图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悔意,却一无所获。
眼神中是藏都藏不住的嫌弃。
多可笑啊。
面对我的痛苦,他没有丝毫动容。
「你也不想我这样子出去给你丢人吧。」我声音淡淡道。
顾墨脱下外套包裹住我的身体,语气温柔道:「对不起老婆,是我不好,选礼服的时候只顾着好看没想到这些,再选一件衣服已经来不及了,你就先穿这条裙子,外面穿我的外套好不好。」
「好吧。」
我上楼换衣服时。
之前发送的邮件终于有了回信。
我的绘画作品通过考核。
下个月就可以去国外的学校报到。
我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曾经我是美院里最有天赋的学生。
那三年的折磨,让我的手腕受损严重,很长时间都无法正常使用。
重新拿起画笔时,我连线条都画不稳,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事情被粉碎,我无比崩溃。
顾墨因为怕我情绪失控,收走了我所有的绘画工具。
他说:「后半辈子,我会照顾你的,你不用努力。」
只有猎人才会想要折断雄鹰的翅膀。
这幅画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与毅力。
虽然达不到巅峰的水平,但这些年心境的变化让我的画有了新的生命。
我用一晚上的时间完成了这幅「毁灭」。
用来迎接自己的新生。
4
「苡桉,到了。」
顾墨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抽回。
他下车朝我伸出手:「来吧,顾太太。」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到他的手上,由他拉着一路走去。
顾墨和所有遇到的人介绍:「这是我的太太,林苡桉。」
他看我的眼神满含爱意,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对恩爱夫妻。
一声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顾默。」
顾墨瞬间放开了牵着我的手,他整理了下领带才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眼中满是缠绵的爱意:「阿玥。」
南玥快步上前几步,自然的挽上我的手:「你就是顾墨的老婆吧,果然漂亮,难怪藏得这么严实。」
顾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嫂子,改日我们上门吃饭,你可一定要好好招待哦,顾墨的饭做得可好吃了,已经有好几天没吃到了,想得很。」
顾墨原来会做饭吗?
我从来都没有吃到过。
我抑郁症发作,绝食到差点身死,也没有吃过他亲手做的饭。
爱与不爱,就是这么明显。
顾墨张口想要解释什么,我假装没有看见,应和道:「你多来,他应该会很开心。」
「嫂子这身礼服好眼熟,」她一脸兴奋地拉过顾墨的手,「这是不是我考上大学时在橱窗外看的那件啊,当时我还说谁要是给我买它,我就嫁给谁呢,没想到被你给买下了啊。」
我只觉得手脚冰凉。
不顾我的伤疤也应邀我穿这件衣服,只是为了向另一个女人展示他的深情。
胸口一阵阵抽痛,好像有一把刀子将我的心脏搅碎。
我还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更痛苦了。
一双双眼睛落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
我抽出自己的手臂,强忍着不适笑道:「我一个人逛逛,你们聊。」
5
刚跑到花园背面,我就大口大口吐了出来。
晚上没吃几口饭,能吐出来的只有胃中的酸涩。
「喝水吗?」
「谢谢。」
我接过水喝了大半瓶才压下胃中的不适。
转过头就看到一副熟悉的面容。
凌越。
二十七岁的凌越。
五年未见,他变了好多。
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在阳光下笑得肆意的少年。
时光将他打磨得锋利而冷硬,眉眼间尽是风霜,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只是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浮动着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这些年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你好就好。」
「听说你要订婚了。」
凌越目光直直地望着我,轻轻「嗯」了一声。
「那恭喜你。」
我攥着衣服袖子,不敢同他对视,我怕会哭。
我们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开口。
就像五年前的大学操场,我们在落日下挥手告别。
「凌越,明天去画室,我有话和你说。」
「好啊,我等你。」
我爽约了。
为了他精心准备的画也被淹没在看不见边际的大山里。
五年的时间,仿佛在此刻被压缩成一瞬。
可是那些错过的,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该走了,我老公还在等我。」我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我刚转身离开。
身后凌越响起了凌越的声音:「五年前的那天,你想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我都忘了。」
我直接离开,高跟鞋让我的脚步有踉跄。
灯光有些晃眼,我眼中一片雾蒙蒙的。
6
我有些不舒服,想要顾墨带我回家。
我追着他的身影跟过去。
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到顾墨痛苦压抑的声音。
他将南玥按倒墙上,眼中满是悲伤:「你明知道我爱你,还故意在她面前说这些话,你是想要我死吗?」
「你知道吗,我每天看到你和凌越在一起,我嫉妒得快要发疯。」
南玥:「我以为你早就爱上她了,一个女人和你在一起生活两年,你当真不动心吗?顾墨,如果你爱上她了,也没关系,我会祝福你的。」
「阿玥,我求你别这样说,我会死的。」
「我没有碰过她,也没有给她做过饭,我是干净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顾墨低头想要吻她,被南玥躲开了,她轻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顾墨的下巴:「你对林苡桉这么坏,不怕她知道真相之后报复你啊。」
「她不会的,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了,离不开我的,等你和凌越结婚,我就带她出国,她就算死在国外也不会影响你。」
「可你不是说,她想要个孩子?」
「我会找别的男人和她睡,我永远只属于你。」
「你现在可以低头吻我了。」
我紧攥着拳头,指甲渗出血也浑然不觉。
等到耳边没了声音,我才缓缓离开。
独自找了个角落一直坐到人群散去。
顾墨来找我的时候,嘴唇上还有没有擦掉的口红。
「今天应酬太多冷落你了,抱歉。」他靠近我时,身上还带着南玥的香水味,很好闻。
味道很轻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和她的人一样。
「没关系,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冷了。」
「等下,我带你见个人。」
他牵起我的手,朝着正在应酬的凌越走去,他的身旁还站着穿着精致礼服,美丽动人的南玥。
「凌越!」
顾墨搂住我肩膀,动作亲昵地对凌越打招呼:「凌越,你还记得苡桉吗?」
凌越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就很快移开了:「嗯,美院的才女嘛,大家都知道。」
「我们苡桉可难追了,你都不知道她答应我求婚的时候我有多高兴,而且我们正在备孕,婚礼你没来参加,等孩子的满月宴,你可一定要包个大红包来。」
「一定。」
顾墨的话让我觉得难堪,我像是一个他用来展示深情的筹码,一个换取心爱人幸福的保证。
他所有深情的告白,没有一桩是为了我。
这种感觉让我浑身都在发抖。
我一把抓住顾墨的袖子,开口道:「老公,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好。」
我们刚走出宴会厅,顾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南玥,没有犹豫就接了起来。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顾墨的眉宇间满是喜悦。
挂了电话后,他又换上一副为难的样子:「老婆,公司临时有事需要加班,我不能送你了,你一个人回家吧。」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直接开车走了。
想来南玥一定给他发出了难以拒绝的邀请。
我从小就怕黑,从山里被救出来后更是不敢一个人出门,有一次他晚上没回家,我抑郁症发作将自己的手腕割开,听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度过黑夜,第二天他一进门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我,哭得双手都颤抖。
他说他永远都不会再让我一个人。
如今他就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仍在路上,去追寻另一个女人。
那时候他是在哭快死的我,还是在哭我死了他为南玥精心谋划的幸福就不见了。
我不知道。
也不想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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