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看看都是些什么东西。

　　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指出了我的三宗罪——

　　说我不服从公司的部门调动。

　　说我一月份迟到了5次。

　　说我多次擅离岗位。

　　我挺好奇。

　　公司都没给我调动，我怎么服从？

　　这么假都敢往上写？

　　还有，我以前从来不迟到。

　　怎么，你要开除我了，我这个月就上赶着迟到了5次？

　　欺负我没拷贝考勤记录？

　　更可笑的是，拍我上卫生间的照片。

　　说我，擅离岗位。

　　无耻至极，我一口茶精准地喷在了刘总的脸上。

　　「笑喷了，没忍住。」

　　刘总瞪了我一眼，恶狠狠地扔过来一张「员工离职交接办理表。」

　　「赶紧签了滚蛋。」

　　不急。

　　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果然，上面有一栏：「是否因个人原因离职。」

　　后面有一个小框。

　　你信不信，刘总会偷偷把后面的勾，勾上。

　　于是，我拿起笔，把这栏划掉了。

　　没想到，紧跟着，他又递给我一份「离职申请」。

　　最后一句话是：

　　「因个人原因离职。」

　　牛逼啊！

　　我问刘总：

　　「是公司要开除我的，怎么成了我要申请离职？」

　　刘总瞥了一眼，冷哼：

　　「那这张不用填。」

　　他突然变得好说话。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重新拿起「员工离职交接办理表」，反复看了三遍。

　　终于发现了破绽。

　　于是——

　　把标题划掉。

　　「哎，你！」

　　刘总急了。

　　「名称不能改！」

　　做梦！

　　不改，「你要是拿着这表，去劳动仲裁说我是主动离职的怎么办？」

　　「说我是协商离职的怎么办？」

　　我不也得规避规避风险？

　　于是，我在名称下板板正正补充：「本人被公司单方面违法辞退。」

　　刘总冷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把「离职证明」甩我脸上。

　　我捞起来一看。

　　好家伙。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因个人原因离职。」

　　6

　　「这个不签哈。」

　　我把「离职证明」撕了个粉碎。

　　当晚，刘总把我踢出了各种群。

　　拉黑了我。

　　之前要好的同事问我：「你犯啥事了？」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原来，刘总真的正儿八经给我发了个违纪通告。

　　整整一页A4纸，痛斥我七宗罪，把我塑造成了一个罪犯。

　　挺幽默的。

　　我笑不出来。

　　家里盖房子，等着我的钱回去给工人结款。

　　原本，绩效加加班费，是够的。

　　现在，一下子不够了。

　　「我不明白，N+1，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点了根烟，凌晨一点。

　　今天，是年二十九了。

　　妈妈发信息问我：「公司是不是还没发钱？」

　　我知道她很急，工人都等着拿钱回家团圆。

　　我没敢告诉她，我被辞退了。

　　甚至，我都没敢回信息。

　　凌晨两点，我给刘总打电话。

　　「为什么N+1不行？」

　　「按劳动法，按行业规矩，都是N+1。」

　　刘总笑了。

　　嘲讽我：「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后悔了吧。」

　　「我告诉你，就你这逼样，我N-1都不会给。」

　　「0！」

　　好气魄。

　　我录音了。

　　然后刷了八万信用卡，转给我妈。

　　7

　　一夜无眠。

　　我啃了个馒头，去申请劳动仲裁。

　　年三十的晚上，我没好意思回家。

　　窝在小公寓里，写了一晚上简历。

　　我妈打电话，让我要注意休息。

　　还问我吃了什么好吃的。

　　我瞎编了一桌满汉全席。

　　素啊，肉啊，碳水啊，都有。

　　其实就是汉堡。

　　老一辈农村人对盖房子有执念。

　　老家的房子，粗略估计，还得花二十万。

　　维权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手。

　　不找工作不行。

　　年初八，我给行业内有名的厂，都投了简历。

　　全都石沉大海。

　　隔天，刘总特意打电话过来，取笑我：

　　「小何啊，新年快乐，喔，不对，你找不到工作，肯定不快乐。」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有些消息，咱行业内是互通的。」

　　「你这种贪欲重，侵犯公司利益的人，哪个公司敢要？」

　　「报应，报应啊！」

　　现在说报应，未免太早了。

　　两个月后，官司开庭。

　　那天，阴雨绵绵。

　　刘总带着法务和律师，牛逼轰轰出现在被告席。

　　而我，单枪匹马，只有一个人。

　　有理，不在人多。

　　我说出了我的三点诉求，并提供了相应的证据。

　　随后，公司发言，反驳了我的证据。

　　并出示了一些其他证据。

　　我发现，他们胆子真大。

　　竟敢倚仗仲裁庭没办法判断证据真假，提供了假证据。

　　我暗自窃喜，没有戳穿。

　　期间，仲裁员问公司：「你解除的通知书上写了那么多理由，到底哪条是辞退的理由？」

　　刘总和律师沟通了一下，说主要理由是迟到。

　　仲裁员问：「迟到是以什么规章制度来判定？」

　　律师答：「员工手册。」

　　仲裁员问：「员工手册上写着，处罚由低到高分别有三级，A级警告，B级通告，C级开除，公司是怎么判定，迟到，不是A，不是B，而是直接C开除呐？」

　　刘总答：「我们自己判定。」

　　仲裁员又问：「有具体标准吗？迟到几次算A？C级需要几次触发？」

　　这时候，刘总和律师面面相觑。

　　他嘴里反复说：「反正我们认为他是C。」

　　休庭半个钟。

　　仲裁员问：「你们接不接受调解？」

　　刘总说：「接受。」

　　「条件是N。」

　　仲裁员又问我：「你接受吗？」

　　我笑了笑。

　　「不，我不接受！」

　　我踏马，贪欲重，要2N！

　　8

　　拉扯了三个钟。

　　仲裁没有直接给结果，让我们回去等通知。

　　出了大门，刘总皮笑肉不笑。

　　「你就算赢了又怎么样，公司有的是办法不给钱。」

　　「你看看你这衰样，你还有钱吃饭吗？」

　　「你还能熬多久？」

　　我知道他的意思，还是老一套。

　　果然，下一秒——

　　他抽出一根烟，递给我。

　　「听老哥的，接受N，撤诉。」

　　「我亲自给你写推荐信。」

　　我没接烟，放出年二十九那天录的音。

　　一一回应：「给我递烟，后悔了吧。」

　　「我告诉你，就你这逼样，N+1我都不同意了。」

　　「2N！」

　　刘总眯了眯眼，指着我的鼻子。

　　「你小子，别嚣张。」

　　「狗娘养的，你以为你个人斗得过公司？」

　　「文盲！法盲！流氓！」

　　我平静地看着他无能怒吼。

　　「我，赢定了。」

　　如我所料，一个月后，仲裁结果下来了。

　　2N、绩效、加班费，仲裁全部支持。

　　我松下一口气，吃了顿大肉。

　　一边继续投简历。

　　一边查小绿书，看怎么申请强制执行。

　　刘总不是个容易服输的人，仗还有得打。

　　只是没想到，三天后，公司把我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