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公公去世得早，赵耀宗是婆婆一手带大的。

　　在婆婆嘴里，她是一把屎一把尿地吃尽了苦头。

　　实际上，公公的抚恤金足够娘俩安稳度过后半辈子。

　　再加上公公的长辈家底厚，每月固定打钱。

　　就算这样，婆婆还是一口一句「过得辛苦」。

　　把赵耀宗当成了命根子。

　　我在她眼里就是抢走儿子的强盗。

　　自从我嫁给赵耀宗。

　　她挑刺就没断过。

　　我给家里采购锅碗瓢盆、洗衣液、卫生纸。

　　她骂我。

　　「花钱大手大脚，不知道挣钱辛苦。哪里有我会过日子？」

　　赵耀宗给我做一碗面。

　　她隔着门缝阴阳。

　　「儿子在外面辛苦一天，回来还得伺候祖宗。」

　　「其他人家娶的是儿媳妇，我们家是请回来个佛！」

　　哪怕是我做家务。

　　她也得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吐着瓜子皮。

　　「一个小辈儿，还要翻天了。分不清大小王的东西，看清楚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因为不想让赵耀宗难做，我一直强忍着不去和婆婆作对。

　　可是一看到我的内裤穿在婆婆身上。

　　我整个人头皮就发麻。

　　谁知道她有没有把自己穿过的重新放回我衣柜里？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洗？

　　万一染病了呢！

　　婆婆听话把我的衣服全丢了之后，我一直防着她报复。

　　过了好几天，也没见她做什么。

　　「我以前也就是被迷了眼了。」

　　「我现在才发现，家和万事兴。只要小雅高兴，我做啥都行。」

　　我心里不信婆婆的话，碍于面子还是下了台阶。

　　给婆婆买了很多新衣服，当作和解。

　　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我连拉了一周的肚子，迫不得已去医院检查。

　　说是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想到婆婆这几天窝在厨房，又是勤快地洗油烟机，又是天天做饭。

　　每顿还有一碗专门给我赔礼道歉的菜。

　　我突然反应过来，冲回了家里。

　　果然，油烟机卡槽里干干净净。

　　做饭的灶台上却摆着一碗黑油，端起来闻，一股油烟机乱七八糟的味道。

　　我端着碗，目眦欲裂。

　　「你最近给我吃的就是这个？！」

　　婆婆笑意盈盈地。

　　「你不是把衣服都丢了，买了那么多新衣服，家里哪来的钱？」

　　「我不得节省节省？」

　　我挥手把碗砸在地上。

　　「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逼死我了才甘心？这东西吃了真的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婆婆表情闪过心虚，又随即理直气壮起来。

　　「你这不是没死？」

　　「你要死就去死，死远点，没见过天天拿死不死威胁婆婆的儿媳。我们赵家的运气都被你这种丧门星喊坏了。」

　　我脑子发晕，伸手捏住婆婆的肩膀摇晃，怒吼。

　　「怎么能有你这么又坏又蠢的人！」

　　门口大开，下班的邻居听到热闹都跑出来看。

　　婆婆身子斜斜一歪，坐在地上，岔开大腿就开始哭嚎。

　　「儿媳妇杀人啦！」

　　「我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供出个白眼狼啊。」

　　「大家都来看看啊，恶媳妇逼我这个老太婆去死啊！」

　　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呆愣在原地。

　　眼泪哗哗啦流下来，看着她颠倒黑白，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邻居看不下去了。

　　「老赵婆，你演演戏就算了，别把自己也哄信了。」

　　「我们街坊邻居都看着，小雅是个好孩子厚道人。

　　「你们家赵耀宗八竿子打不出来一个屁。」

　　「那是祖上积了八辈子德才能没花彩礼就娶人家做媳妇。」

　　「你小心把家搅和散了。」

　　3.

　　眼看周围没有人信她，婆婆也演不下去了。

　　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邻居鼻子骂。

　　「有眼珠子没水的东西！我儿子堂堂大学生，你知道大学生什么概念吗？」

　　「想嫁给我儿子的女人从这里排到东直门！」

　　赵耀宗一出电梯门就看见闹哄哄。

　　心里一咯噔。

　　我懒得看婆婆发疯，朝替我说话的几个邻居道了谢，转身回了卧室。

　　等老公陪婆婆演完无助，给邻居们道了歉，哄着婆婆回家睡下，终于回到卧室的时候。

　　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他慌里慌张地。

　　「老婆，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冷静地推开他的手。

　　「我说过了，婆婆再作妖，我们就离婚。」

　　赵耀宗先是愤怒，举着手在空中乱舞。

　　「余雅，我不同意！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然后又是痛哭。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扯着我的裤腿，泪流满面。

　　「小雅，我离了你真的活不了。」

　　「我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又没出息，你愿意嫁我是我走了狗屎运。」

　　「求求你，别离开我。」

　　看着眼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男人。

　　我忍不住心软。

　　他为人厚道，对我也好，除了软弱，从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可是，有这样爱作妖的婆婆在我们中间。

　　哪里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开口想要拒绝，却接到了医生的电话。

　　「小雅，你刚来检查肠胃的时候，旁边不是站着个妇产科医生吗？」

　　我有点困惑，应是，然后听着。

　　「她让我转告你，看你的样子可能是怀孕了，你最好再来检查一下，对胎儿有没有什么影响。」

　　我浑浑噩噩地挂断电话。

　　赵耀宗大手抹去脸上的泪，笑得合不拢嘴。

　　「小雅，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买测纸。」

　　测纸结果出来得很快。

　　两条杠。

　　我伸手抚摸着平坦的肚子，很难想象里面孕育着一个生命。

　　可是……

　　在这种时候降临的孩子，真的合适吗？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犹豫。

　　赵耀宗小心翼翼地在我脚边蹲下，握着我的手。

　　「小雅，我知道你在家里受了委屈。可这个孩子不就是上天告诉我们，我们不该轻易放弃吗？」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耀宗自顾自说。

　　「我会长大的，学着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你再相信我一次，小雅，再给我个机会吧。」

　　为了挽留我，赵耀宗主动提出要给婆婆再单独租个房子。

　　不知道他怎么说的。

　　第二天婆婆就搬了出去。

　　或许是看出来我对婆婆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赵耀宗这次把我和婆婆隔绝得很彻底。

　　我怀孕的前三个月，婆婆都没有主动再出现在我面前过。

　　几次回家里帮我们收拾卫生，迎面撞上也是匆匆就走。

　　时间一久，面对着老公说我们工作太忙，婆婆回来帮忙收拾家务的请求，我也没有开始那么坚决。

　　我摸隆起的肚子，因为加班回来还要收拾家务而隐隐作痛的腰。

　　最后还是点了头。

　　婆婆回家那天，态度好了不少。

　　穿着素净，神情也宽厚。

　　「小雅，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

　　「你现在肚子里有我们老赵家的孩子。」

　　「我以后有了盼头，就一心帮衬你们，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置可否。

　　但也打心底里希望，她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不过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还是让我明白。

　　狗改不了吃屎。

　　婆婆作妖没够。

　　4.

　　那天我加了好几个小时的班。

　　回到家的时候，筋疲力尽。

　　推开门一看，一地的瓜子皮和满桌子的狼藉，早上出门时候在洗衣机里面的衣服也没晾，厨房的洗手池里泡着油腻腻的锅。

　　孕反上来，我扭头冲到卫生间就开始吐。

　　却发现我的牙刷泡在马桶里。

　　我没有大吵大闹，安静等着婆婆和老公回家。

　　等婆婆逛够了街，提着大包小包挽着老公的手回到家的时候。

　　我已经早就睡过去了。

　　我是被老公的声音吵醒的。

　　「妈，我跟小雅说了，你回来会帮我们做家务的。你下次好歹装装样子。」

　　婆婆的声音透着尖锐。

　　「她现在孩子都四五个月，有胎心成型了，你还怕她忍心把孩子打了？」

　　「我把她当祖宗供了几个月，现在还不得落到我手里，让我拿捏吗？」

　　老公声音低下去：「话是这么说……」

　　我心头一惊。

　　我本以为丈夫是被婆婆管束得太紧，不敢反抗，心是我这边的。

　　没想到他们一丘之貉。

　　没个好东西！

　　胃里翻涌着一股恶心上来。

　　我极力压住，想听听他们还会说什么恶心话。

　　「你看着，儿子，今天这家务我一定让小雅服服帖帖给我做了。」

　　「过了几天好日子，我看她忘了这家谁做主了！」

　　「你今天就负责好好给我搓个澡！」

　　我听见丈夫语气喃喃。

　　「妈，要是小雅发现，肯定会跟我闹的……」

　　听声音像是婆婆拍了一把赵耀宗。

　　「你怕什么，妈给你撑腰呢。她今天看见衣服被我剪碎了，肯定还得闹，索性跟她一块儿摊牌！」

　　我静静忍着听他们推推搡搡地进了婆婆房间。

　　这才忍着恶心从沙发上起来。

　　我进房间，打开衣柜。

　　我新买的羊毛大衣，已经变成了破布片团在角落里。

　　裹在一起的还有真丝的裙子。

　　便宜的贵的。

　　每一件都变成了破布条。

　　不少衣服上还泼上了红色的油漆。

　　我攥紧拳头，坐在床边深呼吸，想婆婆说的让赵耀宗给她搓澡。

　　之前，我认为婆婆拉扯大赵耀宗不容易。

　　虽然把赵耀宗当命根子，管得那么严不好，却也觉得正常。

　　现在才明白。

　　她哪里是把赵耀宗当命根子呢？

　　这是当老公呢！

　　「我要让余雅知道，谁是这个家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