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

　　我没有小柳姐姐那么优秀，也没那么有底气跟家里抗争。

　　我用迂回一点的方式，获得了高中的入场券。

　　进了高中，我才发现，没时间回家是正常的，因为学业真的太繁重了，尤其是我这种一进来就年级垫底的。

　　可我没办法不回去，因为家里生活费是一周一发，每周给八十块钱，刚刚好够吃饭，饿不死的那种吃法。

　　作业都没时间写得完，找兼职真是天方夜谭，所以没办法，我只能每周都按时回家。

　　回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镇上到乡里的车一天只有两班，早晨六点和下午两点。

　　我必须一大早起来走到车站去赶车，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我最迟五点二十分就得从学校出发，到乡里回到我家里也还有四五十分钟的路程，全都靠走。夏天其实还可以忍受，但冬天真的非常难挨，又冷又饿又累。

　　万一遇到雨雪天气，那其中的艰辛真的不是几句话能形容的，最为艰难的一次，我在路上整整摔了七跤才回去，第二天回学校的时候全身都是青紫的，舍友们还以为我在家被打了。

　　我妈听到我这样冲她吼，立刻使出她的杀手锏。

　　“刚刚你弟拿走的五十块钱，从你生活费里扣。”

　　我像是被掐住喉咙似的，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她仿佛早就料到我的狼狈，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得意：“不要争来争去的，你是姐姐，要有容人的肚量。不然吃亏的还不是你？”

　　她从口袋里掏了三十块钱给我，道：“喏，这个礼拜你就剩这么多了，自己看着办吧。”

　　4、

　　看着办？我没法办。

　　我只能不去窗口打饭菜，每次打一碗免费的汤再吃一个馒头，吃完后狠狠灌上一杯水。

　　我尽量吃得很快，因为馒头跟水一起下肚，很容易变得沉甸甸的，堵在胃里，虽然会感觉不舒服，但也不会觉得饿。

　　这样有时候我一天只需要花两块钱，省下来的钱是要用来买学习文具和作为回家的路费。

　　其实周边的同学都不算太富裕，但省吃俭用到我这个地步的确实也不多见。

　　所幸县城的高中里，多的是埋头苦读的人，偶尔有人关心两句已是极限，我没有因此而受到多余的关注。

　　但我蜡黄的脸色却让班主任的脸色很难看，尤其是她连续三天在食堂碰到我啃馒头后。

　　她当着我的面给我家里打电话，听到是我班主任后，我妈异常的热情。

　　农村人就是这样，他们对老师、医生、警察这类职业有着天然的好感和尊敬。

　　“是刘老师哇，万晶晶是不是在学校不乖啊？没事，你该打打，该骂骂，我们家里都是支持的啊。如果实在是跟不上，就让她回来。”

　　“万妈妈，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想问下您，一个月给孩子多少生活费呢？”

　　我妈尴尬地笑了声，大概是没想到老师会问这种问题。

　　“刘老师，我们家比较困难的，家里三个孩子呢。她还有弟弟妹妹的。我一个礼拜给她发一次生活费，大概一百。”

　　刘老师看了我一眼，继续对着电话说道：“我们高中作业很多，本子和笔都是易耗品，每个月光是买这些也要二十块左右，还有教辅资料也有要自费的。大部分孩子的生活费都在八百左右，差一点的也有六百。”

　　她停顿了一会才道：“我观察了一下，她的生活费是不是连四百也不能保证呢？”

　　我妈“嗨”了一声道：“这孩子啊，自从去读了高中之后就特别叛逆，这不，上周末回来跟弟弟吵架，我扣了她五十块钱赔给她弟弟了。”

　　刘老师有点生气道：“万妈妈，教育孩子不是这样的，万晶晶在学校饭都吃不饱，怎么能有精力学习呢？”

　　“哎呀哎呀，刘老师，不是不给她的，就是小惩大诫一下。”

　　5、

　　通话了十分钟。

　　刘老师是真正体会了什么叫作“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她挂了电话后喝了整整一杯水才问我：“你妈一个礼拜到底给你多少钱？”

　　“八十。”

　　我第一次听到为人师表的她骂了一句脏话，然后震惊地问道：“所以这个礼拜你揣着三十块钱就来了？”

　　没等我回答，她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饭卡丢给我：“里面估计还有点钱，你先拿着去吃饭，后面你有钱了就存里面，够吃饭就行，学习用品来我这里领吧。”

　　理智告诉我不该伸手去拿，可本能却又让我屈服，我把卡紧紧地攥在手里轻声跟她道了谢。

　　“不用客气，这张卡还是我当年第一届带的学生送给我的，他知道我喜欢买饭送给小孩，特意充了些钱在里面。对了，你周末有空吗？周日能空出两个小时吗？我找个活给你干干。”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周末得回家去给弟妹辅导功课，不然拿不到生活费的。周日回来都是晚自习的点了，没什么时间。”

　　“怪不得你平时在学校作业完成质量都还可以，一到周末就给我鬼画符，我还跟数学老师聊了下，怀疑你是不是一到周末就玩疯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吃饭。”

　　那个周末回去，我被我爸妈混合双骂了两三个小时，当天的午饭都没让我吃。

　　我弟弟跑到房间学舌：“老子说不让你念就不让你念，还跟老师告状，你真是反了天了。”

　　“心越读越野，我看你那成绩真算不上多好，你怎么这么能耐啊？”

　　“最后一次，老师再打电话来，你就给老子回来。学理发去。”

　　我拿起桌上的纸团就朝他砸去，还没砸中就听到他大叫道：“妈，大姐用纸团扔我。”

　　“那还不是因为你讨厌，快来把这梨汤喝了，天气太冷了。”

　　就在这当头，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大喊：“快瞧瞧这是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