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道姐姐的真实面目，我万恶之源的名声正是她添油加醋派人传出去的。

　　婢女跟娘亲汇报的时候，娘亲非常失望，这才不愿回那个家，只想陪着我。

　　可众人眼里只有姐姐，仿佛向着姐姐就是向善，逼着爹爹将我处死，为姐姐和侯爷出气。

　　想起娘亲偷偷跟我谈论的国家大事，我贴近爹爹的耳畔。

　　「听闻陛下垂涎安国王妃已久，却苦于没有开战的理由，爹爹你看我这个理由如何？」

　　安国与渊国相邻，实力一向弱于大渊。

　　王妃生得貌美，安国使臣访渊时，渊帝就曾点名让王妃陪同，一度惹得两国关系紧张。

　　爹爹果然意动，头一次正眼瞧我，目光复杂。

　　没几日，皇宫便传旨封我为贵人，赏赐爹爹千金。

　　我接旨谢恩的时候，姐姐目光阴沉地盯着我。

　　我只莞尔一笑，以妃嫔的身份，安然受了她的大礼。

　　下旬，渊朝正式与安国开战，朝野上下盛传是我这个妖妃红颜祸水，在祸乱帝心。

　　陛下心软留我一命，想用龙气镇住我的罪孽才接我入宫，却被我引诱在民不聊生之际大肆开战。

　　我毫不在意。

　　走出那个牢笼，不过是我复仇的第一步。

　　3

　　一顶小轿将我抬入寝宫的那晚，渊帝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毫不畏惧地直视天颜：

　　「陛下，您不仅是觊觎王妃的美貌吧？战争，一向是将民众视线从内乱转移到外患的绝佳手段。」

　　娘亲早就告诉我，女人如果只带着恋爱脑对付男人，是绝无胜算的。

　　果然，渊帝目光沉沉，眼里充满了厌恶和忌惮。

　　可他不敢动我。

　　毕竟，哪里还能找得到我这么完美的替罪羊呢？

　　若没有我，他不知被逼多少次下罪己诏了。

　　渊帝甩袖离开。

　　我闭了闭眼，狠狠洗搓他触碰过的肌肤，松了一口气。

　　他应当再无意接近我，也不会碰我。

　　毕竟没有人喜欢能照出自己丑恶内心的人。

　　渊帝举全国之兵力，杀破安国王都，砍下了安国皇帝的头颅。

　　安国王妃被抢回大渊，封为安妃。

　　可大渊早已兵马不济，并无力吞并整个安国，战争陷入胶着，民怨四起。

　　渊帝若主动退兵，在史书上必会被嘲讽他的无能。

　　姐姐似乎受到了启发，竟自荐枕席，也被纳入宫来。

　　渊帝下诏称受姐姐的感召，他决意放安国一马，两国争战到此为止。

　　民间皆是对姐姐的赞语。

　　姐姐受封位分在我之上。

　　我朝她行礼，她却视若未见，任我跪在炽热的石子路上。

　　「姐姐放心不下你，更怕你惹出什么篓子，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情来！哪怕是被困于这深宫，我也得来看看你。」

　　我假装没看到姐姐得意的目光。

　　只不知同为工具人，姐姐当得可快活？

　　安妃所出的安国王子周琰也被押回大渊，实为质子，安国王位空悬。

　　渊帝为表对安妃的宠爱，竟将王子封为了九皇子，一时间风头甚至超过了亲生皇子。

　　传闻周琰从小纨绔好斗，刚入宫不久，便用自制的利器将贴身小厮剐成肉泥。

　　残忍至极，有止小儿夜啼之效。

　　这日，宫人引我走错了路，我竟迎面撞上了周琰。

　　我看他的第一眼，便嗅到同类的气息。

　　这是一头掩藏得极好的狼崽。

　　恰如我在娘亲的安抚下，平静度过那任人欺凌的十五年。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佻地抬起我的下巴，舔了舔嘴角：「就是你这个妖女，害死了父王？」

　　4

　　周琰的指甲抠入我的血肉里，掐得我生疼。

　　他似笑非笑：「你姐姐可都告诉我了，让我不要恨渊帝，当然也不要恨你。毕竟你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异能。」

　　我并不反驳，反倒轻声耳语：「那王子你，可想复仇？」

　　他定睛看了我许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回宫便大肆欣赏歌舞。

　　用实际行动回答我，他只想安享荣华富贵。

　　半月后的西山狩猎围场里，皇子们罕见地没有明争暗夺，只一致吹捧周琰的英姿。

　　渊帝果然好计谋，一个质子既挟制了安国和安妃，也阻止了皇子内斗。

　　姐姐将酒一饮而尽，当着群臣的面为我道歉。

　　「大渊与安国本世代交好，都怪妹妹流着罪恶的血，竟生得如此事端，我这个做姐姐的替妹妹赔不是。还望王子心宽，不要误了两国邦交。」

　　渊帝笑着接话，「作为赔罪，朕便把贵人交给你出气。」

　　他唤我过去，当周琰的人形立靶。

　　周琰吊儿郎当地走过去，举起弓箭，对准了我。

　　我紧闭双眼，攥紧了拳头，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了。

　　锋利的箭头带着呼啸的箭风，擦过我的耳垂，入木三分。

　　耳垂滴着血，火辣辣地痛。

　　我腿软地跪在地上，渊帝拍手叫好，又故作仁慈地劝周琰消消气，放过我。

　　我假意对渊帝感激不尽，大表臣服。

　　嘴角却勾起了笑。

　　周琰今天用的箭矢，是我改良的。

　　娘亲总喜欢捣鼓一些新奇玩意，我便也学着做了不少东西。

　　改良后的箭头是三棱形，能飞得更快更远。

　　我早打听到，被他剐死的小厮曾暗中给他下毒，我猜，很可能是其他皇子下的手。

　　于是我便给他送去了更趁手的工具。

　　我不信周琰对大渊没有仇恨，而我必须化敌为友。

　　以我对姐姐的了解，她必定忌惮安妃抢了她的荣宠。

　　我花重金买通了御前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果真得到了姐姐让渊帝小心安妃的消息，并把证据伴随信件递给周琰。

　　给我的回信里，周琰写道：「渊帝之心路人皆知，唯愚者会推罪于无权无势的女子。」

　　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有人无视我的恶名。

　　而是告诉我，作恶者是因为他本就想作恶。

　　不论是什么镜子，都只是如实反射人心而已。

　　众人都以为我和周琰结下了梁子，却不知，我们早已结为同盟。

　　5

　　民间大旱大灾已久，渊帝为表体恤民情，不得已亲自南巡，后妃陪同。

　　我却自请入冷宫，不愿随行，绝不给他拿我做挡箭牌的机会。

　　冷宫看管得松，在周琰助力下我很快偷摸逃了出去。

　　姐姐自劝阻战争后便声名大噪，早已被众人捧成怜悯世人的神女。

　　我怎能不再助她一程？

　　我要亲眼看着姐姐被高高捧起，再重重摔落。付费点

　　我让周琰暗中联络旧部势力，搜集各种民间苦楚，帮助并鼓动苦主状告到御驾前：

　　「神女伴驾，必会帮你们洗清冤屈！」

　　于是数不清的民众蜂拥而至，拦下渊帝的车马，跪地嚎哭。

　　「知县垄断了粮食，还故意抬高米价，大家伙根本没钱吃饭了！」

　　「我家县府更黑心啊！他们把药都抢了去，我卖了地到处借钱都不够买药啊！」

　　我乔装打扮混迹在灾民里，喊得比谁都凶。

　　一开始，请求都是小事，渊帝便装模作样一一许诺。

　　姐姐还当场主动献策，让渊帝将后宫用例减半，以节省开支。

　　众人大拜谢姐姐恩慈，却不知姐姐的吃穿用度并未有半分削减。

　　反倒是宫女太监们，每天由三顿饭变成了两顿。

　　随行侍卫的衣物都变成了粗布麻衣。

　　姐姐在众人的吹捧声里更加积极，每日四处访民，有求无不应，欣然接受所有感激和称赞，面色光滑饱满。

　　渐渐地，姐姐在民间声望愈高，大有高过渊帝之势。

　　我混入御驾随行的队伍里，眼看渊帝脸色一日日愈发阴沉。

　　随着民众源源不断地聚集，渊帝逐渐开始拒不见人，我甚至听到他痛骂姐姐。

　　「谁许你的权利，还未上报于朕便随意答应？莫不是意图踩着朕，成全你的名声?」

　　姐姐面色委屈：「陛下心系臣民，臣妾想陛下必会答应……」

　　可她还没说完，便被渊帝一脚踹倒。

　　「你这个愚蠢妇人，仗着朕给你的权利，真把自己当神女了？官员之间盘根错节，牵扯越大，越不能轻易处决，你竟敢把朕架在火上烤?」

　　姐姐瞪大双眼，目光含泪，不敢置信。

　　她自出生起便被当成所有人的白月光，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全盘否定。

　　可神女在侧，帝王都无视民众苦难，岂不是赤裸裸地说明帝王心不慈，连神女都无法感化？

　　民间对渊帝的怨言日渐增加。

　　他该后悔死没有带我上路，不能让我做替罪羊了吧？

　　渊帝曾靠姐姐成就他的贤名，却终究反遭其累。

　　我心下冷笑，姐姐失宠的时候，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