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早餐时，妈妈总会姗姗来迟，脸色很差。

　　爸爸温柔地看着她，给她夹吃的，在心里说：「小月，我们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妈妈却不领情，爸爸给她夹的东西她一口也没吃过。

　　爸爸的筷子在半空中微微颤着。

　　我只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会拽着我送我去上学。

　　同班同学都很羡慕我有这样一个漂亮妈妈，我却一点也不开心。

　　别的同学的妈妈送他们来学校都会温柔地叮嘱他们，我妈妈从来都不会，她总是埋头看文件，冷冷地跟我说完再见后，就吩咐司机开车。

　　我摸了摸爸爸的手，还是冷冰冰的。

　　爸爸从没睡过这样长时间，我有点害怕，一只手伸到脖子里，握住我的小葫芦。

　　3

　　那是前几天爸爸和妈妈带着我一起去寺庙里求来的。本来妈妈不愿意去，爸爸用手语拼命地在她面前比画。

　　我猜妈妈并不知道爸爸在说什么，有关爸爸的一切她似乎都不关心。

　　爸爸是这么说的。

　　「就去一次吧，是给明明求个平安符，父母一起去求才灵，我怕以后再也约不上你了。」

　　爸爸着急地在手机上打字，然后举起给妈妈。

　　妈妈看到后，撇撇嘴，打电话给秘书，推掉了几个日程，跟爸爸说：「就半天。」

　　爸爸拉着妈妈在庙前跪了很久很久，久到妈妈都快跪不住了，爸爸还是闭着眼，纹丝不动。

　　后来，有位大师出来了，他听妈妈转述了爸爸的心愿后，定定地看了爸爸很久，然后转身拿出了那只小葫芦。

　　爸爸如获至宝地捧在手心里，眉开眼笑。

　　昨晚睡觉前爸爸给我戴在了脖子上，他温柔地望着我，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又听见了他的心声。

　　「明明，这是爸爸给你的祝福。」

　　「以后，你要好好地长大。」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喜欢礼物，我拉住爸爸，揽住他的脖子说：「谢谢爸爸，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小葫芦。」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眼圈发红。

　　爸爸很少哭，可最近他总是偷偷地掉眼泪。

　　爸爸打开儿童故事的录音，让我听着入睡。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爸爸在和谁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我知道我赌输了，我会遵守赌约，要不你先让我变成瞎子行不行？我把我儿子安排好，他才4岁……」

　　我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家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啊。

　　可我太困了，就这样陷入了黑暗中。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一如既往地走到客厅，餐桌上空荡荡的。

　　我去爸爸的房间找他，他静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

　　手的温度和今晚一样冷。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发觉天已经亮了，爸爸仍旧在我身边沉睡。

　　4

　　手机在客厅。

　　我想终于有人给爸爸打电话了。

　　我拿起手机时，显示屏上却是一个闹钟的标志。

　　爸爸还在睡觉呢，不能打扰他。

　　我按掉了闹钟，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搬起小板凳打开冰箱，冰箱里的东西有很多，但我并不全都认识。

　　爸爸叮嘱过我，东西不能随便乱吃。

　　我拿起一袋面包，那个字我认识，是爸爸经常给我吃的，我还想再拿一瓶牛奶，可我不够高，只能踮着脚去够，就在我能马上就要够到牛奶的时候，凳子一滑，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好疼啊。

　　我扁扁嘴，哭着喊：「爸爸！」。

　　又想起爸爸常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我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吃完了面包，我去卧室看爸爸，他还是没醒。

　　我开始担心起来，有一次我发高烧，也是这样睡了好久，醒来后爸爸告诉我，我睡了两天，把他吓坏了。

　　我摸了摸爸爸的额头，好冷，一点也不像发烧。

　　好在今天是周末，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照顾爸爸。

　　门口传来响动。

　　我拉开卧室的门，听见妈妈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阿晏，有个东西我落在这边了，回来拿一下，你别多想，放心，我答应你的，今晚我的时间，属于你。」

　　她在打电话，语气特别温柔，她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对我和爸爸说话。

　　「妈妈。」我叫了她一声。

　　她从玄关处走了进来，见到我皱了皱眉：「怎么没穿鞋，你爸呢？」

　　我有些怕见到她这样，小声地回：「爸爸不舒服，在睡觉。」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又说了一遍让我去穿鞋，我跑进卧室，就听到她在门外冷冷地说：「季川，我们这样耗下去没意思，你也别总是扮可怜，这招你三年前就用过了，还没腻吗？离婚协议我放桌上了，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接着，我听到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冲出去的时候，妈妈已经坐电梯走了。

　　我踮起脚尖按住了电梯，我要下去找她，告诉她爸爸不是装的，他真的病了，病得很重很重，妈妈你快救救他。

　　可下楼的时候，连妈妈的车影也没看到。

　　5

　　下午我又饿了，我拿起剩下的面包慢慢地嚼。

　　吃到最后一片的时候，我想爸爸是不是也饿了。

　　我拿着面包跑到卧室，爸爸还在睡觉，我摇了摇他，不断地喊他，爸爸始终没有睁开眼。

　　也是，我生病的时候也不爱吃饭，爸爸会把我抱起来，让我多喝水。

　　于是我端来一杯水放在床头柜，想学爸爸抱我的样子让他半坐起来，可爸爸太重了，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让他从床上起来。

　　没办法，我只能撑开爸爸的嘴，给他喂了一点水。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是满头大汗。

　　我打开卧室的窗户，想吹吹风。

　　窗帘被风吹得翻飞起来，我把头钻进窗帘，探出窗外，看到魏雪的妈妈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带着她往小区外走。

　　她也穿着公主裙，一蹦一跳的。

　　昨天放学的时候，魏雪告诉我今天是她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她爸爸准备了一个惊喜，需要她配合把妈妈带出去。

　　我问过爸爸，为什么他和妈妈从来不过结婚纪念日，我也可以配合她给妈妈惊喜。

　　我拍着胸脯向爸爸保证，我一定会做得很好。

　　外婆过来看我的时候也对爸爸说：「你和小月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婚都结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正好你不忙，多想想办法和她修复一下感情，夫妻哪有什么隔夜仇。」

　　爸爸削苹果的手微微一顿，轻轻地点了下头。

　　外婆走后，我问爸爸：「你和妈妈有仇吗？」

　　爸爸不答，蹲下来摸着我的发顶，然后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再转换成语音：「明明，你想像魏雪一样给妈妈一个惊喜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兴奋地蹦了起来。

　　爸爸笑起来：「那爸爸就再试一次。」

　　爸爸对我说过他很爱很爱妈妈，他的世界本来只有黑暗，是妈妈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一束光。

　　后来妈妈走了，是他求了一个叫系统的神仙把他送到了妈妈的世界，但是系统和他打了个赌，如果他和妈妈能长久，他就赢了，就能永远陪着我和妈妈。

　　「爸爸，什么是长久？」我懵懵懂懂地问他。

　　爸爸没有回答我，但他低头的时候眼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