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眉，依稀记得顾璇和韩俞梅反映过，说聂小强拿自动铅笔扎她，扯住她的头发往课桌上磕等等行为。

　　韩俞梅却敷衍我两句，将我推出办公室去上课，一整天都躲着我。

　　一直到晚上开家长会。

　　她才特意过来拉住站在门口的我，提醒道，聂小强妈妈来了。

　　让我去和她聊学生情况。

　　 聂小强妈妈正在翻聂小强的作业，一身珠光宝气，见我走过去，笑眯眯地先开口。

　　「你是新来的老师吧，我们小强成绩一直上不去，作业特别拖拉，你帮我多看着他。」

　　说着她悄悄递给我一个纸袋，我见纸袋里面装着一套价值不菲的高级护肤品。

　　我一五一十地把小强在学校的表现告诉她。

　　「孩子不能只丢给学校，也需要家长正确引导。」

　　「狄老师，我懂，我们都是职业女性，当然明白你的意思。」

　　说着她又把一张美容院会员卡往我手里塞。

　　「别不好意思，我们家有的是钱。」

　　我以为自己没表达清楚，耐心地和她解释，小强撕同学作业，欺负女同学。

　　小强妈妈这时竟一边听我说，一边低头优哉游哉地按起了手机，我瞥见她的屏幕，居然打起了斗地主。

　　我这才明白，和这样的家长无需多费口舌。

　　我把礼品推给她，说老师不能收礼。

　　才刚转身，就听见背后不屑地一声：「哟哟，好清高呢。」

　　这会儿家长会还没正式开始，学生们都站在教室外等自己父母。

　　没人来给顾璇开家长会。

　　我见她独自趴在栏杆边朝楼下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突然想起包里还有巧克力，想拿给她，再回来时，看见聂小强妈妈站在了她面前。

　　「同学之间互相帮忙，你多帮点聂小强的学习。」

　　顾璇看着她，乖乖地点头。

　　「听说你妈跟人跑了是吧，你爸爸去找她几年没回来了？那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你跟你奶奶住是吗，你奶奶多大年纪了啊，她身体行不行啊？」

　　「你平时有事就靠你奶奶啊？」

　　周围有爱凑热闹的家长围过去：「说谁妈跟人跑了，说她啊？」

　　「你妈跟人跑了？」

　　有学生牵着家长的手，仰头问着：「她爸妈都走了，都不回来？不管她了？」

　　只见顾璇怯生生地站在这几个大人面前，看着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连忙走过去，将她挡在身后。

　　「几位家长，学生家庭情况属于个人隐私，我们还是不要讨论了。」

　　聂小强妈妈环抱着胳膊白我一眼，根本不想搭理我，转身就走。

　　我见她是提着礼品袋追随韩老师的脚步而去，内心马上嘲讽起她来。

　　韩老师是出了名的作风严格，不收任何礼物，她定会碰得一鼻子灰。

　　我没忍住悄悄跟在她后面，可看见两人在走廊无人处停住时。

　　韩俞梅却主动拉着她的手，眼睛都要笑没了。

　　「韩老师，我这才知道你的好，新老师一点都不识相，以后你再有事找我帮忙，我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怠慢您！」

　　韩俞梅开心地抱着怀里的高级护肤品：

　　「真的见外了，你们小强的事我全都放在心上，我一直让年级第一名和他做同桌，就是想让顾璇帮助他学习。」

　　「是的，那个小姑娘蛮老实的，成绩这么好，以后都安排他们一桌啊，小强就是要人带。」

　　看见这一幕我愣了好一会儿。

　　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惦记着让我和小强妈妈联系。

　　因为她知道我不会收礼，她想让家长知道，只有韩老师才会关照他们。

　　为什么顾璇和她说，聂小强拿尖尺划她胳膊，用小刀刮花她课桌和作业，从背后拿石子儿砸她。

　　却依旧和他坐了整整两年同桌。

　　原来都是受了韩老师的关照。

　　3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有家长自己开车，有领着孩子打车，还有和孩子手牵手，一起嘻嘻哈哈在雨中小跑的。

　　我从办公室拿着伞出来，看见只有顾璇站在教室门口，抬头看着天。

　　我把自动伞撑开，伞很大，足够挡住我们两个人。

　　「老师。」

　　「能给老师这个荣幸送你回家吗，老师可闲了，想检验下这把伞的质量。」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使劲地点头。

　　「公主，请回家。」我对她挥手。

　　她家离学校不算远，每天都是自己步行上下学。

　　家里家具陈旧简单，瞧来望去，除了必要的家电家具，仅有的娱乐设施只有放在角落的乒乓球拍。

　　她打开大门时屋里一片漆黑，她解释说奶奶这两天回乡下了。

　　我站在寂静的房子里。

　　考虑片刻，竟破天荒地对我的学生说：「老师今天在你家睡吧，明天我们一起去学校。」

　　她眼睛亮了一下，点头：「可以呀，狄老师。」

　　睡前我去关客厅的灯，至少这一天她不需要再开着客厅的灯睡觉了，也不用听见一点动静就担心是不是外面有人。

　　小姑娘睡觉很乖，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她性格挺安静内向，和我也没有太多话讲。

　　但我知道得比她想象中要多。

　　我知道她常常背着奶奶偷偷地哭。

　　睡觉前要检查好多遍门锁，常常担心奶奶生病或者自己生病，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

　　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全都忍住了，变成伸手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我触碰到她小小的身体，清晰突出的骨骼，她明显僵了一下。

　　我轻轻拍拍她。

　　「老师知道聂小强欺负你，你也和韩老师说过，你明天再去和韩老师说一下，这次有老师站在你身后，给你撑腰。」

　　4

　　「可韩老师说要一帮一，说我完全不为班集体着想。」

　　「韩老师说她会批评聂小强，要我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她把这些话转述给我，担心再去找韩俞梅会挨骂。

　　我一再保证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任何事。

　　可不巧第二天当她去办公室找韩俞梅时，我偏偏被其他老师叫走帮忙。

　　等我再回办公室时，看见办公室里除了她，还站着聂小强的妈妈。

　　聂小强妈妈见我进来，转身漫不经心地走了出去。

　　顾璇看一眼我，继续小声说：「他还把我锁进放扫把的杂物室……」

　　韩俞梅看见我过来了，做出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我便让顾璇先回教室。

　　「她自己来反映了，这性质这么恶劣，这还能继续让他们做同桌？」

　　韩玉梅没说话，我就当和她交代了，转身要去教室安排座位。

　　刚走出走廊拐角，就看见聂小强妈妈背对着我，而站在她面前被挡住的，正是顾璇。

　　小女孩背着手，低头默默忍受着她一句句恶毒的辱骂：

　　「你个妈不要爹也不管的东西，居然敢告状不要和我儿子坐一桌……」

　　「给你脸了让你上这个学，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你知道我儿子是谁吗，你以为能考几分全世界都惯着你……」

　　「再敢说一句我儿子的不是，信不信我抽你！」

　　顾璇站在偶尔路过同学的走廊拐角，满脸通红，背着手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可聂小强妈妈发疯一样来了火气：「看见你这副装可怜的样子我就烦！」

　　下一秒，抬起手，一个巴掌便甩在顾璇脸上。

　　我瞪大眼睛一股热血冲上脑门。

　　八岁的顾璇捂着脸歪了下头。

　　咬紧了嘴唇本来还想忍着，抽噎一下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

　　5

　　我恨不得把她撕了。

　　走过去赶紧把顾璇拉到我身后。

　　小强妈妈见是我来了，不慌不忙笑着又换了一副面孔。

　　「狄老师，替你教育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