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江阿姨。

　　警察叔叔误以为她是我妈妈，严厉批评道：「你这个当母亲的是怎么回事，把孩子一个人丢在马路边，孩子一直哭着找妈妈！」

　　爸爸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看向江阿姨的眼神透着刺骨的寒意：「怎么回事？」

　　江阿姨愣了几秒，随后着急地解释：「我没有，是他自己跑出去的，而且我不是他妈妈！」

　　爸爸牵着我的手，不再看她：「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任凭江阿姨在身后如何解释都无济于事。

　　回到家，爸爸把我放在床上，让我睡觉。

　　我哭着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说：「爸爸，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爸爸愣住了：「我不会讲故事。」

　　听不到故事，我每晚都睡得不安稳。

　　妈妈走之前，每天都会给我讲不同的故事。

　　今天是小红帽，明天就是变形金刚。

　　她总是讲得绘声绘色，直到我渐渐入睡，她才会停下来。

　　我躲在被子里，闷声说：「爸爸，我好想妈妈。」

　　可这句话却激怒了爸爸。

　　他愤怒地掀开被子，把我抓起来，怒视着我：「想想想！她都把你丢下了，你还想！」

　　「如果我再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我也不要你了！」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

　　爸爸怒气冲冲地关上门。

　　深夜，他还没睡觉。

　　在客厅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爸爸手里紧紧攥着妈妈以前的照片。

　　那张照片我看过，是年轻时候的妈妈，很漂亮，一点都不比江阿姨逊色。

　　明明是爸爸整天说着嫌弃妈妈的话。

　　现在偷偷思念妈妈的也是他。

　　4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江阿姨消失了好些日子。

　　爸爸的心情依旧十分沉闷，下班后也不太愿意和我说话。

　　除了玩具，没有任何人陪伴我。

　　要是妈妈在的话，我就不会如此无聊了。

　　到了周末，奶奶打来电话，邀请我和爸爸过去吃饭。

　　一进家门，便看见江阿姨正坐在沙发上，和奶奶谈笑风生。

　　爸爸进门的动作瞬间僵住，冷冷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阿姨眼眶泛红，说道：「我只是……」

　　奶奶打断了她：「是我把晨曦叫来的，好久没见到她，怪想念的。」

　　奶奶对待江阿姨极为热情，但对妈妈却并非如此。

　　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你看看你，如今哪还配得上时禹，既没有工作，也没有家世。」

　　妈妈最开始还会反驳：「当初可是您让我在家做全职主妇的，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然而辩解的次数太多，妈妈也感到疲惫了。

　　只要奶奶一开始数落她，她就会低下头，默默不语。

　　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家里，妈妈就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

　　我们一边享受着她的付出，一边却将她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饭桌上，奶奶分别给我们盛了一碗汤。

　　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时禹，你和晨曦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啊？」

　　爸爸直接摔了筷子：「妈，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

　　奶奶咂了咂嘴，尴尬地解释道：「晨曦早点进门，也好早点照顾瑄瑄，你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江阿姨失落地垂下了头。

　　爸爸捏了捏眉心，满脸疲惫地说：「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刚离婚，如果我马上又结婚，他们会怎么看我？难道我不用维护自己的形象吗？」

　　江阿姨立刻说道：「我可以不着急领证，也不用举办婚礼，只要能让我先住进去就行。」

　　「住进去？」爸爸怔怔地看着她。

　　江阿姨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泪光：「时禹，我只是太爱你了，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

　　没等爸爸拒绝，我便抢先开口了。

　　「我不想。」

　　他们同时看向我，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明明之前我最期待的就是江阿姨能成为我的新妈妈。

　　可此刻，我的内心却充满了抗拒。

　　「如果阿姨住进来，妈妈的味道就会越来越淡。」

　　妈妈不喜欢喷香水，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而江阿姨身上散发着栀子花香。

　　我喜欢她身上的香味。

　　但一想到这股香味会逐渐取代妈妈的香味，我就莫名地心慌。

　　爸爸也点了点头：「过段时间再讨论这件事情吧。」

　　江阿姨最终忍不住泪水，小跑着离开了奶奶家。

　　回到家后，爸爸问我：「铭瑄，你现在不喜欢江阿姨了吗？」

　　我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种感情的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

　　妈妈在的时候，我确实非常喜欢江阿姨，觉得她带给我的一切都很新鲜。

　　可妈妈离开之后，我就觉得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5

　　爸爸蹲下身子，与我四目平视，轻声问道：「铭瑄，你想不想妈妈回来？」

　　我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我当然希望妈妈回来！

　　爸爸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复，便掏出手机，踱步到窗边，拨通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冰冷的机械女声如同一把利刃，无情地戳破了爸爸心中的美好期许。

　　他仍不死心，又接连拨打了几次，可每次听到的都是相同的提示音。

　　爸爸的神情开始变得慌乱起来，转而给妈妈发微信。

　　然而，刚发出一条消息，对话框旁就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这表明爸爸已被妈妈从好友列表中移除。

　　爸爸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又赶忙给外婆打电话。

　　外婆倒是接了电话，但语气很不友好：「你有什么事？」

　　爸爸结结巴巴地问道：「孟夏……她在你那儿吗？」

　　外婆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我都能清晰地听到她愤怒的吼声：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瘪三，有什么资格提孟夏！既然都离了婚，你就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日子，别再来打扰我们，就当孟夏已经不在人世了！」

　　就在外婆要挂断电话时，爸爸急忙喊道：「等……等等，不管怎样，让铭瑄和他妈妈说几句话。」

　　外婆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拒绝：「顾铭瑄这孩子也真是的，身上流着你们顾家那冷漠的血。这话也不用再说了，孟夏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我也当没这个孙子！」

　　外婆还想继续责骂，却被人打断了。

　　电话里随即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是妈妈。

　　我满心欢喜地跑到爸爸身旁，接过电话。

　　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有些沙哑：「瑄瑄，是你吗？」

　　我激动地点点头，声音中满是喜悦：「是我，妈妈，我好想你。」

　　外婆阴阳怪气地说：「和他们一家有什么好说的。」

　　妈妈轻叹一口气：「瑄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爸爸生气地捶打着墙壁：「哪有她这么不负责任的妈妈？」

　　这一次，我忍不住想反驳他。

　　妈妈从来都不是不负责任。

　　正因为她太有责任感，才会被如此轻易地忽视。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6

　　爸爸上前去开门，门外站着哭得泪如雨下的江阿姨。

　　她脸上的妆容与泪水混作一团，模样十分狼狈。

　　爸爸语气生硬地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江阿姨扑进爸爸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时禹，为什么才不到一个月，你对我的态度就变成这样了？」

　　「说只爱我的是你，说要离婚娶我的也是你。」

　　「可孟夏一走，一切就都变了。」

　　「时禹，我真的想不明白。」

　　爸爸不耐烦地将她推开：「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说清楚。江晨曦，我们结束吧。」

　　「什么？」江阿姨难以置信地看着爸爸。

　　「我说结束，这两个字很难理解吗？」

　　她追上去，声音颤抖着：「你告诉我理由！」

　　爸爸斜睨着她，冷淡地说：「因为腻了。」

　　江阿姨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许久，她突然放声大笑，且笑声愈发癫狂。

　　「顾时禹啊顾时禹，你真是贱！孟夏在的时候你不懂得珍惜，她离开了你就开始装作深情，你是演给谁看呢？！」

　　「你有什么资格说腻了？当初拿我和孟夏作比较的是你，教唆我气她的也是你，你就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甩掉我！」

　　她越说越激动，不停地数落着爸爸的不是。

　　我满心不悦，冲上去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坏阿姨，你不准说我爸爸，我讨厌你！」

　　江阿姨吃痛，下意识地将我甩开。

　　我被甩到了沙发旁边。

　　爸爸见我被欺负，掐住她的下巴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伤害我的孩子？」

　　他们激烈地争吵着，而我的目光却落在了沙发下面的一个纸团上。

　　我伸手将纸团拿出来，缓缓展开。

　　这是一份我看不懂的文书，但我认得上面妈妈的名字。

　　孟夏。

　　我兴奋地把皱巴巴的纸递给爸爸：「爸爸你看，这是妈妈留下的！」

　　爸爸接过纸，下一秒，他的瞳孔瞬间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