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期。

　　定时于2024.12.18发布。

　　标题：【曾经说要永远，我先食言了。】

　　快30岁的人穿校服，总有种羞耻感。

　　裴星野摩挲着下巴盯着我看了好半天。

　　「你怎么比高中的时候还瘦？最小码的校服都撑不起来。」

　　病痛无时无刻不在消耗我。

　　一年时间，我瘦到70斤，像一具活着的尸体。

　　我白了裴星野一眼。

　　「你还说我？看看自己消失的肌肉吧，穿校服就像个油腻的老头。」

　　「夏蔓，离婚后你说话越来越难听了。」

　　「不然咧？你有点前夫的觉悟吧，我能赏脸和你拍肉麻段子已经很不错了！」

　　裴星野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叹气。

　　上车后，他递过来一张晕车贴。

　　我愣住了。

　　他解释得很苍白，「别误会，不是关心，只是昨天洗了车。」说完，他戴起墨镜。

　　「你放心，车脏了我赔你十倍洗车费！」

　　我没好气地回应，将车窗摇到最底。

　　迎着风，哪怕是眼眶泛红了，也可以借口是风沙迷了眼。

　　到了高中才发现，原高三八班的教室已经荒废了。

　　裴星野坐在我的后桌，举着镜头，用笔头戳我的后背。

　　我生气了，转过身对着镜头撒娇：「你好烦呀」

　　画面一转，裴星野成了我的同桌。

　　他专心记录着我学习的样子。

　　我抢过相机，镜头对准他。

　　银河万顷，半明半暗。

　　裴星野深情地望着我，眸底流转的星光尽数挥洒于我。

　　尽管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拍摄需要。

　　但我的心，还是没忍住，像十八岁的那个下午一样，泛起涟漪。

　　我们去骑车，奔跑，我对着镜头傻笑。

　　在初雪的见证下，我们给出彼此的初吻。

　　镜头一关，我立即推开裴星野。

　　他娴熟地递给我纸巾和漱口水。

　　我们并排走在操场上，一路沉默。

　　离婚后，每每需要拍摄亲密的画面，我总会佯装嫌弃。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他也习惯了。

　　裴星野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喂，宝宝，我这边刚结束，马上过来陪你。」

　　他特别难为情地从车后备箱拎出一些礼品。

　　「抱歉，今天是我女朋友的生日，不能陪你去看刘老师了。」

　　我踹了他一脚。

　　「别让人家姑娘等久了，替我带一声生日快乐。」

　　裴星野走后，我问自己：「夏蔓，为什么要哭呢？他现在的新生活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

　　我不希望他活在我的荫翳之下，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我说服了自己，欣慰地笑了。

　　即使，裴星野忘了，今天是我们恋爱十周年的纪念日。

　　我返回教室，找到曾经的课桌。

　　镜头对准左下角斑驳的字迹：夏蔓和裴星野，永远在一起。

　　踌躇再三，我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先食言了。」

　　刘老师下课了，抬着茶杯笑吟吟地走进教室。

　　「天呐夏蔓，你比视频里瘦多了，别只顾着减肥，身体要紧。」

　　我尴尬地笑了笑，将镜头转了过去。

　　「老师，我想采访你，你对我和裴星野有什么印象？」

　　她推推眼镜，沉思道：

　　「一个真的三好生，和一个假的留堂生。」

　　我听得一头雾水。

　　刘老师坏笑：「裴星野这小子为了成为你的同桌，考试乱填答题卡，这秘密我藏了好多年，现在看你们这么幸福，我感觉自己当年做了桩好事。」

　　「诶诶，夏蔓同学，怎么哭了？」

　　我擦擦眼角的泪。

　　裴星野，我有点想你了。

　　4

　　第三期。

　　定时于2024.12.21发布。

　　标题：【替我再去尝尝那家蛋糕吧。】

　　这期视频不在裴星野的计划内，所以我只放了一张加了黑白滤镜的蛋糕图片。

　　从学校出来后，下大雨了。

　　冻雨能打死士兵，更何况是千疮百孔的我。

　　胃又开始痛了。

　　寒风呼啸，我蹲在躲雨的地方。

　　迷迷糊糊中，我想到和裴星野刚做情侣账号的那一年。

　　我们的第一条视频，20个赞，全是朋友点的。

　　那天是圣诞节，大城市的霓虹灯特别喧嚣。

　　蛋糕店的橱窗里摆放着精致的圣诞主题蛋糕。

　　裴星野站在风口，将我往怀里紧了紧，「我们买个蛋糕庆祝出道吧。」他掏了掏裤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巴掌大的蛋糕要399块，我们全身上下却只有82块。

　　我推着他往前走，「蛋糕太腻了，我还是喜欢吃楼下小摊的牛肉面。」

　　那天，裴星野一直低着头，任由飞雪无声坠落在他的眉睫，撕咬偷偷泛红的眼眶。

　　我记得那年冬天很冷，我们租的房子没有暖气。

　　到了晚上只能两个人裹在被子里发抖取暖。

　　「星野，我们能捱过这个冬天吗？」

　　他顿了顿，用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语气安慰我：「春天马上就到了。」

　　果然，第二年的春天，我们的视频爆了。

　　无数经纪公司找上门，商单接到手软。

　　裴星野买下了那家店所有的蛋糕。

　　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吃蛋糕吃到进急诊。

　　也是我第一次见裴星野哭。

　　「蔓蔓，对不起，你别离开我，你快点好起来……」

　　我敲敲他的额头：「笨蛋，我只是肠胃炎，又不是要死了。」

　　现在想来，或许一切早有征兆。

　　裴星野连我得急性肠胃炎都要自责三个月，要是再知道我得胃癌，他还怎么活下去？

　　雨停了，雪逆流而上，我的视线里骤然闯入一张清隽的脸。

　　他掌心的温度灼人，将我轻轻抱起，喊了我一声：「蔓蔓。」

　　眼皮太沉了，我好像又回到那个凛冬的下午了。

　　我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荒唐。

　　「星野，等我好了，我想吃蛋糕。」

　　5

　　第四期

　　定时于2024.12.24发布。

　　标题：【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吗？】

　　我擦了擦镜头：「抱歉大家，这期视频没有素材，只有我的独白。」

　　我捏着一张崭新的全家福。

　　爸爸妈妈，星野和我，还有一只小狗。

　　「这天发生的事，我会口述给……给大家……」，我越来越没有力气说话，喉间冲出一股腥热，「对不起，让你们看到这些恶心的画面。」

　　那天我醒来后，躺在了老家的床上。

　　我感觉怀里烫烫的，掀开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眨巴眨巴。

　　「豆豆，你都长那么大啦。」

　　听见我喊它的名字，小家伙摇着尾巴在我身上蹭了蹭。

　　我又做梦了吧。

　　良久，我推开卧室门。

　　裴星野，爸妈，齐刷刷地望向我。

　　我妈嗤笑了一声：「傻丫头，愣着干啥，快去洗漱洗漱，马上开饭了。」

　　妈妈习惯性地帮我挤好牙膏，烫好毛巾。

　　老屋子萦绕的水汽，妈妈的声音，还有被烟熏黄的墙壁。

　　我掐了掐自己的脸，「啊，好痛。」

　　不是做梦，是真的。

　　我回家了。

　　患癌之后，我不敢面对爸妈，已经一年没见他们了。

　　我怕他们伤心，就做了一个不孝的决定。

　　等我死了，再托人把消息带给他们。

　　望着他们仨包饺子的和谐画面，我欣慰又茫然。

　　还好，走之前回家了。

　　饭桌上，妈妈一直给我和裴星野夹菜。

　　「多吃点，自家炒的菜比外卖香多了。」

　　我爸咧着嘴笑：「女儿女婿一回家，就学会自卖自夸了，哈哈哈。」

　　说完顺手又给我的碗里添了很多菜。

　　满满一大桌子，全是我小时候爱吃的，堪比过年。

　　我捂嘴笑了，我妈转头看我。

　　「蔓蔓，妈怎么感觉你气色这么差？这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我咬了一大口鸡腿，囫囵地回答：

　　「妈，你女儿好歹也是个网红呢，这叫身材管理，上镜需要。」

　　对面的裴星野也感觉到不对劲，只是他刚想开口问我，我爸就拿出了珍藏的好酒。

　　「来，小裴，咱们爷俩喝一个。」

　　酒精悉数灌下，裴星野很快就上头了。

　　「我家蔓蔓从小体弱，爱睡觉，挑食，坏毛病一大堆，你和她过日子，要多包容她。」

　　「没事你们也多往家里走走，让我和你们妈多履行履行做父母的职责。」

　　爸妈不知道，我和裴星野已经离婚了。

　　嘴里的鸡腿越嚼越酸，差点压不下心头的酸涩。

　　我想坦白，裴星野就拿出相机，提议全家人拍一张全家福。

　　妈妈帮爸爸整理衣领，我和裴星野站在他们身后。

　　豆豆今天格外反常。

　　小时候我打过它，它记仇，和我一直不亲。

　　但今天它却很黏我，吃饭的时候安静地趴在我脚下，现在又一直蹭我的裤腿。

　　我索性把它抱了起来。

　　裴星野喊：「一二三。」

　　快门落下的瞬间，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晚上我们住在一间屋子里。

　　他抱着被子说：「我睡地上吧。」

　　我背对着他，胃疼得难受，「上来吧，你想让爸妈发现吗？」

　　我们睡得很拘谨。

　　裴星野的手机一直震动，听得我有些烦了。

　　「你接电话吧？我会沉默的。」

　　他直接关机了。

　　语气有些生气：「你的新男友怎么都不关心你在干嘛？这些天我就没见他找过你！」

　　「人家是医生，忙点很正常，哪像你那位大学生一样清闲？」

　　事实上，我撒谎了。

　　那个天天被我挂在嘴边的新男友是我的男闺蜜纪寒睿。

　　我强迫他陪我演了一出让裴星野抓奸在床的狗血戏码。

　　十年，我懂裴星野。

　　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彻底放下我，或者换种说法，记恨我。

　　裴星野忽然坐了起来。

　　「夏蔓，我们说话能不能不要火药味那么重了？」

　　是啊。

　　我们以前讲话明明都要加波浪线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刀剑相向的呢？

　　或许是账号爆火后我们要考虑的事情越来越多。

　　纯粹的感情掺杂了利益就容易起纠纷。

　　没办法一直保持在高位，数据焦虑，我们的争吵越来越多。

　　我无法确定答案，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们仨红着眼站在我的床边。

　　裴星野手里攥着我的病情单，声音颤抖，小心地质问我：

　　「胃癌晚期，你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