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警察和救护车全都赶来。

　　全小区的人都看到六楼老头躺在担架上从我家抬上救护车。

　　听了来龙去脉，警察也没办法：⌈有话好好说，再生气也不能动手知不知道。跟着去医院付个医药费，这事就算结了。⌋

　　走出去时楼下早就围了一堆八卦老人叽叽喳喳地嚼着舌根，把瓜子皮往我脚边吐，连带着喷我一身口水。

　　去到医院，那老头直接来了套大体检，又重点围绕心脏查了又查。

　　最后还是警察打了圆场，他才作罢。

　　账单拿到手的时候，我咽了咽口水。

　　小一万块，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多。

　　3

　　第二天醒来，小区的人全都对我指指点点。

　　我准备骑车上班，却发现锁在楼下的自行车被扎了胎。

　　⌈谁干的？我问你们谁干的！⌋

　　我朝周围一群大爷大妈怒吼，他们却笑嘻嘻不理我，继续在一旁七嘴八舌。

　　⌈现在的年轻人啊，毫无同情心，脾气还大得很喏。⌋

　　⌈可不嘛，昨天我亲眼看见蒋老头都倒担架上啦，就从她家出来的。老蒋家人心善，看她一个人特意给她送去的米面油，结果就被打成这个样子哟。⌋

　　⌈现在这小孩真是不一样啦，缺家教，你看她一个人住，肯定是没人教养的。⌋

　　我浑身发抖，想到上班快来不及了，极力忍耐喘着粗气用手机叫个出租车。

　　20元，原本我骑车不花钱就到达的地方，现在要花20元。

　　20元，够我吃一天的饭了。

　　⌈滚啊！⌋泪水和话语一起喷涌而出。

　　⌈那两个老不死的要和我换二楼的房子，你们知道个屁，就在这乱嚼舌根。你们有善心，你们怎么不去换啊！⌋

　　周围邻居被我的模样吓了一跳，慌忙四散：⌈疯啦，这丫头疯啦。⌋

　　最后因为堵车，上班迟到，全勤奖也没了。

　　浑浑噩噩回到家里，我连做饭的心情都没有，只想洗澡躺下睡觉。

　　可刚钻进被窝，门就被咣咣敲响。

　　三更半夜，黑灯瞎火，我强撑着身体透过猫眼看去，六楼姓蒋的老头就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用脚使劲踹门。

　　咣咣咣，像爆竹一样炸开在寂静的黑夜。

　　⌈死丫头，我知道你在家，别装犊子，快点开门让我进去，不开门我就一直敲！⌋

　　我连忙悄悄地把窗户窗帘都关上，锁上门躲在被子里。

　　我父母都在老家务农，老两口攒了一辈子积蓄，供我在市里买了这套老破小的房子，他们说房子虽然老，但是个老牌学区，以后要叫我孩子上个好学校，有大出息。

　　手指停在父亲的微信页面，犹豫再三又缩了回去。

　　二老年过半百，老家又离市里几百公里，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我放下手机，缩在被子里忍受着一下又一下砸门。

　　最后是对面房间被吵得忍不了，出来个声音雄厚的男人，把老头给骂走了。

　　我在这住了有段时间，知道一楼有一间租了出去当仓库，另一间是位年纪同样很大的老人，而二楼隔壁是一家三口，男人壮实得很，姓蒋的拿他们都没辙。

　　只有我，单身独居女性，好欺负得很。

　　我瞥到被放在桌上从未动过的苹果，他们挨家挨户送苹果时，是不是就在打探这些事？

　　4

　　忍过了好几天，从未出现过的老头儿子突然来拜访我。

　　⌈我叫蒋生，是六楼老人的儿子，美女，方不方便聊两句？⌋

　　他有正经的稳定工作，外表看上去很体面，说的话也斯文有礼，但话里话外还是希望我能体谅他们老两口，和他父母换个房子。

　　⌈所有手续我都替你去办，不用你跑，像我们年轻人多上两层楼真没什么，整天坐在办公室正缺锻炼呢！你就当积德行善，照顾照顾老人吧。⌋

　　我冷笑。

　　⌈我照顾他们，那要你干什么？你心疼老人，当初给他们买房子怎么不知道买个楼层低的？该不会是没钱吧，你也知道没电梯的老房子楼层越高越便宜啊。⌋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我不可能吃这套。

　　⌈夏小姐，你的心是真脏了，你这么冷血也活该被骚扰。⌋

　　他朝我屋里吐了口唾沫，神态和他那个变态的爹如出一辙。

　　蒋生让我等着，有我好果子吃。

　　等？

　　好啊。

　　我就在这等着。

　　次日在客厅吃早饭时，家里一直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

　　我以为是下水道反味，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

　　直到准备上班，打开门的瞬间，我毫无防备地踩到了门外的脚垫上。

　　一低头，菜汤、剩饭、屎尿混杂在一起，粘在脚垫和我的鞋底，酸臭味径直往鼻子里钻，我忍不住吐了一地。

　　老旧小区楼道本就不干净，腐臭的菜汤和屎尿吸引来了很多虫蝇，我一扭头，被吓得连连后退，门上好像被泼了糖水，密密麻麻爬满了蚂蚁虫子。

　　胃里翻江倒海地恶心，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是他们！

　　一定是他们干的！

　　我不敢碰门，连包都没放就往楼上跑，跑到三楼就感觉浑身发痒，不得不停下来抓爬到我身上的蚂蚁。

　　可恶！钻哪里去了！

　　好恶心。

　　好恶心！

　　⌈哟，这不是那个没人性的丫头吗，还跑楼上来了，就这么爱爬楼啊。⌋

　　蒋家老头老太互相搀扶着慢慢从楼下走上来，走到我身边时还用拐棍把我怼开。

　　⌈一身臭味，可别脏了我们。我看你家门口恶心得像垃圾场一样，求我们换我们都不换咯，就你还当个宝儿。⌋

　　我抓住他的拐棍：⌈是你们干的！⌋

　　老太太用身体将我撞到墙上，力气大到我有片刻的晕眩。

　　⌈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乱咬人，我们可以报警抓你！⌋

　　等我缓缓清醒过来，两个人已经慢悠悠地走到楼上：⌈家里那么脏，我看她私生活肯定不检点，指不定是什么脏货呢，老太婆，咱离她远点！⌋

　　楼道里渐渐有其他买菜回来的邻居，见到我站在那，辱骂道：⌈你家门口那么脏你不知道收拾一下？小姑娘家真让人恶心。你自己不讲卫生，别连累周围家一起遭罪！⌋

　　⌈就是，现在的小年轻啊！懒得要死！⌋

　　收拾？

　　我走回去看着一地狼藉和密密麻麻的虫子，突然觉得好累。

　　手机里突然响起领导的电话。

　　⌈夏河，你这个月迟到几次了？还能不能干？不能干滚蛋！⌋

　　⌈对不起领导，我家里遇到了点事情……⌋

　　⌈就你家里有事啊？半小时内赶不过来就再也别来了！⌋

　　⌈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人情味！老子今天就不干了！⌋

　　我朝着手机大喊，屏幕倒映出的我怒目圆瞪，青筋暴起，面色涨红。

　　好，这么玩是吧！

　　老子陪你们两个老不死的玩到底！

　　5

　　我没处理那摊恶臭，任由他继续腐烂蔓延，而是从商场跑到社区，又从社区跑去一家国企。

　　处理完再回来，果然一群人在门口准备谴责我。

　　⌈虫子爬得满楼都是，已经跑进我家里来了，你当着大家的面收拾好！收拾不好别想走！⌋

　　⌈对啊，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在家里不知道做什么勾当，弄那么脏。⌋

　　大家推搡我来到家门口，我把手机放在一旁，给大家鞠躬。

　　⌈对不起各位邻居！我不知道这是得罪了谁，用这么恶毒的方式报复我，这真的不是我做的。但给各位造成麻烦我很抱歉，我现在就清理干净！⌋

　　⌈在你家门口还不是你做的？谁信啊！你可别想偷懒，我们就在这看着！⌋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闭着眼睛用抹布擦掉门上密密麻麻的虫子尸体，努力不去感受掌心下麻人的触感，反反复复擦了十几次。

　　用脚垫打包已经风干的垃圾扔到楼下垃圾桶，又彻底打扫了全部楼道。

　　大家看我动手麻利，陆陆续续散去。

　　所以没有人看到，被我放在一旁的手机自始至终都开着录像，更没有人知道，全都收拾干净后，我在门上乱糟糟的电线中藏了一个高清摄像头。

　　我传到网上的视频被剪辑成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家门前屎尿垃圾堆积成山，在邻居的监督下才被迫出来打扫。

　　引来网上骂声一片。

　　【太恶心了，小姑娘长得挺好竟然这么恶臭，我午饭都吐出来了，为什么在家门口拉屎啊，呕。】

　　【门口都生蛆了，她不怕爬进家里吗？】

　　【长得好看还这么脏，说不定就是在家里接客呢！】

　　我买了点热搜，这件事很快就登上热榜。小区里的老人不常用网络，没关系，那就让子弹多飞一会。

　　终于三天后，这件事在楼下的老年八卦团里传开了，自然而然也传到了六楼姓蒋的那家人的耳朵里。

　　当晚蒋老头就用砖头砸我家的门，站在门口嘲笑我。

　　⌈让你不和我们换房，现在连名声都臭了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换不换？⌋

　　声控灯亮了起来，我打开门躲在门后的黑暗里。

　　⌈蒋大爷，求您别为难我一个小姑娘了！我体谅您和奶奶腿脚不好，但也不能白白用六楼换我二楼的房子啊，二楼比六楼贵了十几万呢！您要实在想换，我们去中介问问市场价，您补差价给我，行吗？⌋

　　⌈还让我拿钱？都是一样的房子我凭什么给你钱？你这小姑娘真是掉钱眼里了，要不网友怎么说你在家做皮肉生意呢，要钱不要脸。⌋

　　⌈大爷，别人说我就算了，但您是怎么好意思呢。别人不知道我门口的垃圾怎么来的，您还不知道吗？半夜往我家扔垃圾、拉屎撒尿，你这么大年纪敢做不敢当吗？⌋

　　蒋老头阴笑着低声说：

　　⌈是我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我告诉你别惹我，赶紧给我换房子，不然我天天让你家门口变成垃圾场！⌋

　　⌈好啊。⌋我笑。

　　我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嗤笑：⌈报警还是叫人？有用吗？警察不会管的，你叫来人敢打我老头子试试！⌋

　　我把手机拿到他面前：⌈不知道蒋生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位，是他的直属领导。⌋

　　⌈妈的，小丫头片子，你活腻歪了吧。⌋

　　我在他的巴掌落下来之前关上门，打开手机免提。

　　蒋老头剧烈的敲门声和辱骂声都收入电话中。

　　我哭着对电话里说：⌈领导，领导，求你救救我吧，蒋生他父亲大半夜骚扰我一个小姑娘，砸我房门，强迫我和他换房，我不想活了。⌋

　　领导懵了，但一听我不想活了，连忙说：⌈你别乱来，我立刻让蒋生严肃处理。⌋

　　今天白天，我去到社区管委会，谎称六楼老人不配合处理下水道堵塞问题，把我家淹了，我要报警。负责人怕事情闹大，把蒋生的联系方式和工作地址给了我。

　　继续顺藤摸瓜，我花了点小钱向他们公司门卫大爷打听到了他的领导姓名和电话。

　　终于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6

　　蒋生所在的单位是一家国企，他的领导不可能对这件事坐视不管。

　　放下电话，领导立刻让蒋生出面把他爹带回了家。

　　离开前还把我家房门踢出了一个洞，他大骂：⌈还敢找我领导，你他妈出门就被车撞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可偏偏老头老太太两人谁都不信这个邪。

　　我准备出门买菜，发现门口又堆满了凌乱的污秽垃圾，耐着性子收拾起来，走到楼下看到蒋老太太身边为了几个人，满眼蔑视地看着我：⌈我儿子的单位可是全市最大的国企，待遇可好了。而且我儿子马上就要升职了，也成领导了，不像有些连工作都没有的贱货，以为随便打个电话就拿捏我们了，根本没用！⌋

　　⌈是啊，蒋姐儿子那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啊！⌋

　　我默默地放下垃圾从她们面前走过去。

　　⌈这就是捡垃圾的命。⌋

　　⌈哈哈哈。⌋

　　很快，一个反转视频紧接着上个热搜事件又一次爆火，持续发酵。

　　视频里只能看见一个老头站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脸部被打了马赛克，正和黑暗处的小姑娘在争吵。

　　我实名将那晚的对话放在了网上，以那句：⌈报警还是叫人？有用吗？警察不会管的，你叫来人敢打我老头子试试！⌋结束。

　　虽然灯光昏暗，蒋老头的面部也被打了码，但很快就有细心的网友发现这个视频和前两天热榜第一的小姑娘打扫家门是一个场景，立刻吸引来很多关注，我的账号迅速流量大增。

　　【六楼什么人啊，要空手套白狼？】

　　【这阴险变态的嘴脸，倚老卖老可不可以入刑？】

　　【兄弟们，没人发现前两天小姑娘门口的垃圾是六楼这老头扔的吗？当时好多人骂小姑娘不检点，那些人是不是应该出来道歉。】

　　我趁热打铁发了一则声明，冠冕堂皇发了一堆话，一是自证清白，不允许有人再针对第一个打扫家门口的视频对我人身攻击，二是说明换房的具体情况，但请网友不要骚扰当事人。

　　坦坦荡荡，不装委屈，不阴阳他人，我很快就收获了第一批粉丝。

　　虽然也有人骂我故意作秀，但支持我的人远远更多。

　　【我记得老头说不换就天天往你家门口扔垃圾，你挂个摄像头，我们倒要看看他有多不要脸。】

　　【我赞成，单纯好奇那么恶心的垃圾是怎么制作的。】

　　【楼上的哥们口味太重了……】

　　借坡下驴，正合我意。

　　姓蒋的不是喜欢在别人家门口拉屎撒尿吗？

　　那就让大家都看看啊。

　　我拿着视频播放量和粉丝增长量的截图去联系了好几家品牌商。

　　别人的直播间越晚人越少，我的直播间却越晚人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