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稳住钢筋的实习医生小刘冲口而出,却被妈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少了颗肾又不会死!」
小刘傻了,明明都是妈妈的儿子,怎么态度天差地别。
我心中泛起一阵酸楚,这样的情况,我已经习惯了。
随着血氧饱和度越来越低,我的意识渐渐衰弱。
听着仪器滴滴作响,像拉警报一样。
小刘害怕极了,打电话求来了肾外科的副主任医师。
帮我拔出钢筋,切除左肾后,发现我的右肾也保不住了。
他忐忑地来到哥哥的手术室,询问妈妈:「能不能移植哥哥的一个肾给弟弟?」
我和哥哥是同卵双胞胎,组织兼容性高,出现排异反应的可能性小。
妈妈听到他的话,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你知道少一颗肾,对今后的生活质量影响有多大吗!」
「我儿子被烧成这样,都是他心生嫉妒,现在还想让我儿子捐肾?门都没有!」
妈妈既是医生,也是家属,她坚决不同意这个决定,不签字。
副主任医师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为我缝合。
可还没缝合结束,我的血氧就降到了60以下。
再次睁眼,感觉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入眼的是医院的病房,若不是看到我的长手长脚,还以为自己带着记忆投胎了。
我连忙摸了摸左肾的位置,不觉得疼,但摸到一层厚厚的纱布。
我颤颤巍巍来到厕所,在镜子里,见到一个连脸上都包了纱布的人。
我直觉觉得这不是我。
2
「宝,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你要好好休息。」
妈妈拎着各种食盒和保温桶,进了房间。
见我站在厕所里,飞快地丢下手上的东西,来搀扶我。
妈妈从来没有对我这么温柔,也从来没有叫过我「宝」。
我不是妈妈的乖宝,哥哥才是。
大家都说妈妈更偏心弟弟,可我妈妈不是这样。
从我记事起,每日的任务就是尽力做好每一件事,等待妈妈的一句夸赞。
可我总是眼巴巴地看着妈妈精心照顾哥哥,喂他吃饭,为他穿衣,夸他很棒。
新衣服、新鞋、新文具都是哥哥才能有的。
我只能穿他不穿的,用他快要用坏了的。
好不容易有一天,爸爸出差带回来两个礼物。
哥哥的是一个巨大的擎天柱,有半人高,还能变形,可威风了。
而我的是一辆比我巴掌还小的小汽车,可它不能变形,也不会自己跑起来。
它是买擎天柱附赠的东西,爸爸怕哥哥嫌弃,所以没有给他。
但对于我来说,这是属于我的礼物,我很喜欢它。
我小心地捧它在手心里,满心欢喜地看着它。
哥哥瞥了我一眼,跑去拉了拉妈妈的衣角。
「妈妈,我也喜欢小汽车。」
妈妈笑着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一转身,冷脸对着我。
「把小汽车给哥哥,快点!」
命令式的语气,我第一次想忤逆。
我双手合十,别过身子,护住我的小汽车。
妈妈见我没有交出来,怒意上脑,脸瞬间变成了红色。
她一步步向我逼近,将我逼在墙角。
手指距离我的太阳穴只有半寸距离,压迫得我喘不上气。
「拿出来,听到没有!我不说第二遍。」
我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根本动弹不了,脑子一片空白。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妈妈却视若无睹。
见我不上交,妈妈精准地抓住我手上的小汽车,用力往她那里扯。
我下意识地握紧,却被她推了一把,撞得头晕眼花。
回过神来的时候,哥哥高举着小汽车,开心地抱住妈妈。
「谢谢妈妈!妈妈你真好!」
他说完,还不忘嘚瑟地瞟我一眼。
我低头,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无法喘气。
不知道是应该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心爱的小汽车,还是应该责怪妈妈,或是哥哥。
「宝,你这是怎么了?」
「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不能哭,会感染伤口的。」
眼前判若两人的妈妈,贴心地用棉签擦拭着我的眼角,我更觉得委屈。
「妈,你不去看看弟弟吗?」
妈妈顿时变了脸色:「你提这个祸害做什么?」
「要不是他在娘胎里抢了你这么多营养,你皮肤哪儿会这么差。」
「这次还害得你二级烧伤,不管他说什么,我肯定不会去看他。」
我哽咽了一下,颤抖着声音:「妈,可他也是你儿子啊。」
妈妈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宝,你就是太善良了!我把他生下来是保护你的呀。」
我哑然。
同卵双胞胎在七周以后,可以减胎。
妈妈没有选择杀死我,不是因为她想留下我,而是为了给哥哥备一个移动血库和器官库。
不知道妈妈得知我死的消息时,会不会惋惜。
毕竟,她乖宝的血库没了。
3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实习医生小刘闯了进来。
「不好了!林多余他……」
「吵嚷什么!这里是病房,你老师没教过你规矩吗!」
妈妈瞪了他一眼,低沉的声音喝住了他。
小刘满头是汗,焦急的他突然被厉声打断,嘴唇颤抖着,没有办法重新组织语言。
妈妈揪着他的白大褂,拎他到门口谈话。
「他是不是想要我过去看他?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去的。」
「看在他把好皮肤植给家宝的份上,我帮他把手术费、住院费交了,已经仁至义尽。」
小刘连连摇头,急得满脸通红。
「林多余他……脑死亡!」
妈妈听到这个消息,没有迟疑,嘲讽地笑了起来。
「呵,想用这种小把戏骗我过去是吧?林多余真是越来越会争宠了!」
「那么多人卖肾捐肾,也没见几个脑死亡的,就他娇贵是吗!」
「你去告诉他,我很忙,不会去看他,请他停止这种争宠行为。」
妈妈指着小刘的鼻子,教育了好一阵子。
核心内容就是不会去探望脑死亡的我。
可她不去,我必须去。
趁着她处理事情的时候,我偷溜出病房,来到了真正的我所在的房间。
妈妈没有来,即便我已经脑死亡,这里的医生护士也都不敢拔管。
我的身体在仪器的帮助下,睡得安详。
脑死亡,意味着人已经死了,灵魂早已离开躯体。
我伸手覆上自己的额头,道了一句:「辛苦了,我会活下去。」
这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的震颤。
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躯体,那里面似乎关着另一个灵魂。
「哥,是你吗?」
灵魂颤动得更加厉害,我能感受到它的惶悚不安与无助。
他哀求着我:「弟弟,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我掐住了供氧的管子,凑近自己的脸,低声质问:「是你引起的火灾吗?你想烧死我!」
「不是!不是我干的!」
「那为什么那晚你穿戴整齐在门口?楼道里的消防栓也被人为弄坏了!」
一想起那晚的遭遇,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
哥哥的灵魂尖啸着,扭曲着,痛苦万分。
「真不是我放的火!我只破坏了消防栓!」
「那你就是同谋了?」
我冷笑了一声,直接拔掉了氧气管,关了仪器。
「林多余,你做什么!你这是谋杀!」
「弟弟,好弟弟,我是你的双胞胎哥哥呀!你不能这么对我!」
哥哥的灵魂声嘶力竭,一下发癫骂人,一下苦苦哀求。
不一会儿就彻底没了动静。
「哥,你舒服了一辈子,让一下弟弟怎么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医生和护士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我淡定地告诉他们:「我拔的管子。」
「既然已经脑死亡了,就别占用病房了。妈妈不会来的,我也是弟弟的亲人,我负责。」
医生没有责怪我,朝我鞠了一躬后,着手处理「我」的身后事。
我一路看着自己被推进太平间,没有见到妈妈出现。
她不相信我死了,我要用林家宝的身份告诉她。
我走到妈妈的办公室,敲响了门。
她打开门,看到绑着纱布的林家宝,担忧之色瞬间上脸。
「宝,你怎么这儿来了?快坐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妈妈扶着我坐在了她办公室的沙发上,上看下看,检查我的情况。
我在她焦急的瞳孔中,看到的是林家宝的影子,不是我。
酸涩还是有的,所以我告诉她:「妈,林多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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