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时晔死在八十三岁。我给他下葬前，刚替他庆祝完生日。

　　但这些，就不必让25岁的他知道了。

　　「你知道穿越最大的乐趣在哪儿吗，黎黎？」有次睡前运动完，时晔靠在枕头上，让我枕着他线条分明的人鱼线，玩我的头发。

　　「我可以提前知道你的未来。」

　　「这样，所有的压力都让我一个人承担，你只需要快快乐乐地就好。」

　　他轻吻我的发梢，「我会提前帮你解决好可能发生的所有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我翻过身去，轻戳他的胸肌，「我可是永生者。」

　　时晔点点我的眉心，但笑不语。

　　直到后来我发现，家里漏水的露台恰好在台风来临前被修好。

　　有天出门我忘带钥匙，却在花盆里找到了时晔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备用钥匙。

　　还有我们确定关系的纪念日，他总能买到我最想收到的礼物。

　　那么这次，我看着喝了排骨汤，躺在我身边睡得香甜的时晔，在心里发誓。

　　让我保护你吧。

　　你才二十五岁，不应该受到自己死亡的威胁。

　　可是…

　　我侧过身去，紧紧抱住他，只感觉葬礼上那股要吞没我的悲伤又卷土重来。

　　我真的…不想放你走啊。

　　迷迷糊糊间，我升起个自私的想法——

　　如果时晔知道，这里是他能来得最远的未来，他会同意留在这里陪我吗？

　　那从他现在的二十五岁到八十三岁，我们又能再多将近六十年的美好时光。

　　5

　　可能是时晔的死让我太难过，那晚我竟梦到了小时候的他。

　　第一次碰见小时晔，是时黎三年的事。

　　那时，我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爱人。

　　毕竟我之前的生活真的太无趣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先我一步知晓一切，然后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回来给我惊喜。

　　心情好了，看世界都美好了。

　　所以，当我被一个浑身是泥的小孩儿抱住大腿的时候，甚至都没生气，反而蹲下身来，温柔摸摸他脑袋，好心道，「小弟弟，你是找不到妈妈了吗？」

　　小孩儿抱着我的腿瑟瑟发抖，点了点头，「姐姐…我好怕…」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刚刚还一个人在院子里玩…」

　　啊？我困惑看着地上的小豆丁。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精神障碍？

　　等等！

　　我脑袋如过电一般，突然想到什么，蹲下拉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发颤，

　　「你，你叫什么名字？」

　　「时晔…」他怯怯地看我一眼，「姐姐，我没疯，你别害怕。」

　　想来是之前同别人讲这番话时，将人家吓到了。

　　我心里一软，将什么都不懂的小时晔抱起来轻哄，「姐姐不怕，走，姐姐带你回家。」

　　我给他洗干净身子，又吹干头发，总算从这张稚嫩的小脸上找到了些长大后时晔的痕迹，笑意更深了。

　　「谢谢姐姐。」看着他乖乖把擦头发的毛巾递给我，我心里软得像一汪水。

　　原来小时候的他这么可爱啊。

　　「姐姐，」小时晔牵住我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看我，「如果一会我突然消失，你可以不要害怕吗？」

　　「对不起，」他沮丧低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爸爸妈妈，都觉得我是怪胎，把我关在家里，不许我出去…」

　　「但我好像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我心里蓦然一疼。

　　谈起父母时，时晔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自己同父母并不亲近。能自理后，父母给了自己一大笔钱，他就搬出来自己住了。

　　没想到，起因在这里。

　　「你不是怪胎。」我把小时晔抱在怀里，耐心跟他解释，「你只是和别人不一样。」

　　「时晔，你可以穿越时空。」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什么是，穿越时空？」

　　「就是，你可以回到自己的过去，或是前往自己的未来。」

　　「这是你特殊的能力，你要学会控制，这样才不会总是突然地消失。」

　　小时晔眼睛亮了一下，却很快黯了下去，「可其他人…不会这样。」

　　「谁说的？」我揉揉他的脑袋，「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我自己的秘密，好不好？」

　　我贴近他耳边，「我是个永生者。」

　　「所以无论你去哪个时空，我都会在那里等你。」

　　「真的吗？」时晔瞪大了眼睛。

　　「是啊。」我弯弯眉眼，「所以不要怕，你从不是孤身一人。」

　　「时晔，我在你的未来等你。」

　　6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熟悉的香气唤醒的。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熟悉的苹果派和提拉米苏，时晔听见声音，从厨房探头出来。

　　少年脸上的笑比清晨的阳光都耀眼，「黎黎，早上好。」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也弯了弯嘴角。

　　时晔步入七十岁后，很少再时空旅行。

　　他买了我家隔壁的房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我陪着他坐在院子里煮茶，或是去旁边的小树林散步。

　　偶尔他会拿起自己记录时空旅行的笔记本，告诉我第二天，可能会有个年轻的时晔来拜访我，让我回自己家陪他待一天。

　　他那个破旧的小本倒是很靠得住，从没出过差错。神奇的是，近些年来的年轻时晔，从来不像曾经那样陪我很久，反而是待一天就离开，倒是没耽误我照顾年老的他。

　　「你知道吗，我每次回来看见床上的你，总有种自己出轨的负罪感。」有一次回家后，我看着床上看书的时晔，突然感叹一句。

　　「怎么了？」他合上书，摘下眼镜，认真看我。

　　「就是，」我有点别扭坐在他身边，「感觉还挺割裂的…」

　　「只是想让你别忘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时晔苍老的手抚上我的面颊，「谁让我的黎黎…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

　　「又来了。」我笑着轻拍他，「说得好像你年轻的时候早就做好了计划要来。」

　　时晔看着我，但笑不语，只问，「宝贝，再给我泡杯茶来，好吗？」

　　「啊？好的。」记忆中的他和现实重合，我泡了他最喜欢的龙井，推过去，「你才二十五，怎么不喜欢喝小年轻都爱的咖啡？」

　　时晔看我挑眉，情话信手拈来，「咖啡太苦，茶叶清甜。和你在一起，我希望一直都是甜的。」

　　看着黎黎红着耳朵瞪他一眼，时晔在心里偷偷笑了。

　　其实只是因为黎黎喜欢喝茶。咖啡是新时代的产物，她却习惯了在数百年的时光里喝茶。

　　吃完早餐，我收拾家里，时晔去花园帮我除草。

　　「上一次是几岁的我来的啊？」他看着杂草丛生的花园，深深皱眉，「我之前每次都会定期帮你打理，怎么会乱成这样？」

　　我勉强笑笑。时晔这两个月都病得很厉害，没人来拜访，我自己也没空打理，他曾经种下的红玫瑰全被杂草吞噬了。

　　等我把屋里收拾完，端着杯冰镇柠檬茶去后院找他的时候，没看见人，只看见一个干干净净的花园。

　　我四下张望，喊了两声，「时晔！」

　　没人回答。

　　我顿时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