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看见孟织早的时候,邱止在陪我逛街。
逛了一圈,邱止手上已经提了不少袋子。
我也有些累了,所以便到了一家餐厅吃饭休息一会。
上菜的服务员,就是孟织早。
她低着头,端着盘子,把腰身压得极低。
可我还是看见了她的脸。
邱止也是。
当我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邱止阴着脸端起那晚还冒着热气的汤,悉数从孟织早头上浇下去。
瞬间,孟织早那张白净的脸就红了。
但她咬着牙,硬是没出声。
听见动静的经理擦着汗赶过来赔礼道歉,他自然是认识邱止的,立刻就拿了帕子要亲手给邱止擦溅在衣服上的汤渍。
然而邱止笑了声,半点眼神也没给卑躬屈膝的经理。
只是死死地盯着孟织早涨红的脸。
「汤不是你端上来的,你道什么歉。」
经理一下子明白了邱止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拍了拍孟织早的肩膀,恨不得把她当场压跪下去擦。
孟织早身形顿住,红着眼眶,很是僵持了好一会。
眼见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经理也越来越慌张,我赶忙走过去拉住邱止的手。
愤怒的,不耐烦的,嫌恶的一眼瞥来,却在看见我脸的那刻瞬间回神。
「阿止,我不想在这吃了,我们换一家吧。」
要将人撕碎虐杀的气势如潮水回流般收回,邱止敛起眸子,拉着我离开。
走出餐厅前他眯起眼睛瞟了经理一眼,经理顿时冷汗直下,连连点头意会。
这一片的餐厅怕是再不敢用孟织早了。
回家的路上,邱止车开得依旧平稳,甚至下车前还帮我理了理乱掉的裙子。
「枣枣,我出去一下,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把买的东西递给管家,他摸了摸我的头,神情温柔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但终究没忍住,敲了敲邱止的车窗。
「阿止,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的。」
「你有我和小词。」
车内过了很久才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
「嗯。」
车子驶出门去,在我视线之外,车子打开顶棚,犹如离弦的箭一般,瞬间提速,冲了出去。
引擎的呼啸震起一片飞鸟。
我站在原地,心中怅然了一会。
他的这些反应,在我意料之中。
毕竟当年就是孟织早害他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的。
3.
孟织早和邱止的那一段,可谓是轰轰烈烈。
霸道横行的纨绔子弟谁见了都要怕上几分。
然而孟织早不怕。
她甚至还敢用身体去拦他飞速行驶的机车。
他混不吝,眼高于顶。
她热烈张扬,敢爱敢恨。
在邱止生日那一天,孟织早喝了九十九杯酒,换他做自己的男朋友。
不可一世的纨绔,终于被征服。
他们感情一直不错,直到邱止带孟织早回家。
邱止他爸看上了孟织早。
两人密切交往被邱止他妈发现了。
他妈受不了大病一场。
邱止他爸和孟织早的暧昧照片还被狗仔拍到了。
因此公司声誉一再下降,当天夜里邱止他妈就在医院用白天邱止给她削苹果的刀,割腕自杀了。
他爸被千夫所指,意志消沉,在公司运营方面一再出问题。
最终公司破产,他爸背负巨额债务跳楼自杀。
孟织早就在这时抽身而退,远走国外。
留下家破人亡的邱止,承担着所有的流言蜚语和悲痛。
邱止的亲戚通通和他断绝来往,他母亲那的人恨不能将他杀之而后快。
「如果不是你这个丧门星带她回来,你妈又怎么会死。」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你从来就不叫人省心,害你妈妈一次次失望,如今你还害死了她!」
「你活该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你这个天煞孤星!」
当所有人都隐形离开,留在局中的邱止就变成了所有矛盾与恶意攻击的唯一靶子。
明媚张扬的少年,被真心的爱人,珍贵的亲人,一夜之间,杀死在那一年。
当我找到邱止的时候,他已经在廉价的出租房内饿得皮包骨头。
他陷入了极其严重的抑郁症。
他在用绝食的方式,去感受痛,经历一点点饿死的感觉来惩罚自己,了结自己。
灰败的出租屋里,少年俨然成为那破败墙皮的一部分。
灰蒙蒙的,没有朝气,也没有任何希望。
曾经眉眼都闪耀着的邱止,一夜之间,黯淡无光。
满地狼藉,我只能一点点捡起破碎的他。
将凌乱的出租屋打扫干净,又给他擦干净脸。
兑了稀薄的粥喂给他喝。
撬开他紧闭的牙关,也一次次叩响他那枷锁重重的心门。
我的手一遍遍拂过少年瘦削嶙峋的背脊,一遍遍和他讲未来,讲遍一切美好的事,一遍遍检查屋内锐利的可以伤害他自己的物品。
我终于将少年从无边际的黑暗中带了出来。
他振作精神,一改从前的混不吝,出色地完成了学业。
进入社会,他摸爬滚打,吃尽苦头,白手起家,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而这么多年来,孟织早一直都是他面前不可谈起的一个名字。
他恨她,恨到每每想起都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是她毁了他的一生。
而孟织早如今又回国了。
他不可能不出手。
只是我没想到,他的报复会如此出格。
出格到,连他自己也要搭进去。
4.
邱止搞垮了孟织早舅舅苦心经营的花店。
又设计让她哥哥嫂嫂背上巨额债务。
他不去动孟织早,但让她身边的人一个个接二连三地因为她而倒霉。
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他早已不是当年用拳脚直面宣泄的鲁莽少年。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他也要让孟织早处在千夫所指,家破人亡的境地。
要曾经善待她的家人,将锐利的刀锋对准她。
终于,在孟织早哥哥的小孩莫名其妙地晚回家三小时后,她嫂嫂的情绪爆发了。
她拼命踢打着正在洗碗的孟织早,骂她为什么还不去死。
扫把星,丧门星。
那些曾经被用在邱止身上的词,如今,一个个都回报到了孟织早身上。
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里,孟织早跪到了我和邱止的家门口。
她头上甚至还缠着绷带。
鲜血与雨水淋透她的衣衫,也模糊她的眼睛。
她跪在台阶下,求邱止放过她。
那时我正在给邱词喂奶,听见保姆的动静的时候,邱止已经在落地窗前看了很久。
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眼神。
带着快意的,毁灭性的,像是同归于尽一般的疯与恨。
我有些畏惧地去牵他的手,他却推了推眼镜,拂开我的手,唤来吴妈带我回房。
他带着阴郁地笑,挽起袖子,转身下楼。
一夜雷雨轰鸣,我偷偷起夜从窗户上望去,邱止身边人给他打着伞,于是伞下情形看得并不是很真切。
只见一只苍白的青筋暴起的手伸出来,掐住孟织早的脖子。
欲杀死,而不能。
像是血一样的黏稠的东西洇湿邱止的苍白的手指。
孟织早被像一块破布一样丢开,又被邱止身边的保镖拉着带上了车。
心中不安涌动,我犹豫再三,给邱止身边的人打去了电话。
「阿大,你帮我看着点阿止……不要让他太出格。」
「他还有我,还有小词要照顾。」
阿大应声着。
后来邱止的身边人告诉我,孟织早被打了一顿后又被赶出了A市。
邱止也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温和,稳重。
我心下稍定,感慨轻舟终于驶过万重山。
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直到我一个密友给我发了一张图片。
图上邱止一脸阴沉地陪着一个女孩站在妇产科门口等待检查。
我脑海轰鸣一声。
世界似乎都在崩塌。
- Aa Aa Aa
- A A A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