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于是，为了向她证明这是真的。

　　我在网上查公司的信息，圈出了人事的联系方式。

　　「你看，发通知的就是这个号码。」

　　没想到，她盯着看了一会，一个电话打过去。

　　「喂，我是张欣欣的妈妈，你们聘用我女儿，一个月能给多少钱？」

　　「我跟你说，少于两万一个月，我们不干！」

　　那一瞬间，我觉得骨头里冒出一丝丝凉气。

　　仅有的自尊心促使我一把抢过手机，按灭。

　　「妈，你干什么呀！」

　　「哪可能刚实习就有两万一个月！」

　　「刚入行六千已经很高了。」

　　「你问问弟，他才三千！」

　　我错了。

　　我不该对我妈心存幻想。

　　哭着跑出去，我打给公司人事想要解释。

　　对方冰冷地说：「抱歉，经过慎重考虑，我方不予录用。」

　　我没忍住，哭出了声。

　　那边轻轻叹了口气。

　　「小姑娘，看了你的作品，你的专业能力我们是满意的。」

　　「可你妈妈的态度……她的要求，我们达不到，公司不希望有任何不和谐的事情发生。」

　　他说得很委婉，我知道他是怕我妈去闹。

　　「嗯，理解。」

　　我抬头，看了下店铺的招牌。

　　「张记烧饼。」

　　太阳刺得，泪流满面。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这里。

　　一口气跑回家，弟弟恰好也在。

　　他疑惑地看着我。

　　「姐，你怎么哭了？」

　　我胡乱地抹了抹眼泪，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跑去哪里了？赶紧回店里帮忙。」

　　她好像不知道我在生气。

　　「现在生意好，我快累死了。」

　　她一个劲催我。

　　「你赶紧来！你赶紧来！」

　　一声一声，像催命一样。

　　我抬头，看着弟弟。

　　「我不想去，你能去店里帮帮忙吗？」

　　弟弟点头，说他就去。

　　可妈妈却不同意。

　　「欣欣，你有什么要紧事你就使唤你弟！」

　　「他工作那么辛苦，才休几天你就让他过来帮忙！」

　　「你是姐姐，你能不能懂点事！」

　　嗯，我是姐姐。

　　我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我大了三岁。

　　还是因为，我是女孩。

　　我就活该要忍受这些。

　　我平静地告诉妈妈：「如果你不舍得弟弟去，那就自己硬撑着。」

　　然后，我挂了电话，拉黑了妈妈。

　　回到房间收拾行李。

　　一开始，我想清几件新一点的衣服。

　　可三年来闷在烧饼店，我压根没买过新衣服。

　　后来，我想找几件干净一点的衣服。

　　可件件都有油点子，那是炸蛋堡留下的痕迹。

　　像我手上的疤痕，怎么也洗不掉。

　　再后来，我看开了，随便塞了点衣服。

　　却发现，身份证和毕业证，怎么也找不到了。

　　4

　　我强忍着眼泪，走到客厅。

　　茶几上有弟弟爱吃的橘子，虎皮蛋糕卷，还有一些鸭货。

　　我像饿鬼投胎一样，拼命吃。

　　弟弟默默地看着，欲言又止，最后给我倒了杯水。

　　「姐，你慢点，都给你吃。」

　　我艰难地吞咽。

　　把东西统统打包装好，系在行李箱上。

　　「好，你说的，都给我吃。」

　　我拉着行李箱，往门口走。

　　弟弟拉住我。

　　「姐，你要去哪里？」

　　「你……」

　　我看着弟弟白白净净的手，悲凉地笑了笑。

　　「你是不是要问，我没有身份证和毕业证，还能去哪里？」

　　弟弟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我说：「你要还认我这个姐姐，你就放手。」

　　结果，他紧紧地拽着我。

　　直到，妈妈赶回家。

　　一巴掌扇到我脸上。

　　「你这个白眼狼，我生你养你，把你养到这么大。」

　　「你居然要出去找工作！」

　　「家里没有你一口吃的吗？」

　　没想到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我爬起来，反手甩了弟弟一巴掌。

　　「我在店里，累死累活干了三年。」

　　「我就是吃点卖不完的烧饼！」

　　「我吃了点什么好东西吗？」

　　「你买的这些水果，蛋糕，怎么就只在弟弟回来的时候买？」

　　我气不过，又甩了弟弟一巴掌。

　　惹得妈妈心疼坏了。

　　她把弟弟护在身后，扯着我的头发就骂。

　　「他是你弟弟，你怎么总爱与他计较！」

　　「我买回来，也没不让你吃，我都是买的双份！」

　　「老师都讲，孔融让梨。」

　　「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哈哈，双份。

　　其实我不爱吃虎皮蛋糕，我爱吃的是雪媚娘。

　　说了很多遍了，她没记住。

　　突然间，我就计较了。

　　计较——

　　弟弟想吃鸡的时候，家里才会买鸡。

　　「张家宝，把你妈拉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是的。

　　你妈。

　　于是，弟弟慌忙隔开我们。

　　「妈——」

　　「姐——」

　　「你们都冷静一下！」

　　够冷静了。

　　我冷静地报了警，数着时间等警察上门。

　　「警察先生，她们非法扣留我的身份证和毕业证，请帮帮我。」

　　涉及家务事，警察也很疲软。

　　无论他们怎么劝说，我妈就是不肯把证件还给我。

　　「我怕我女儿受骗，我当然要收起来。」

　　她质问警察：

　　「现在外面那么多高薪骗人的，如果我女儿上当了，你们能负责吗？」

　　她咄咄逼人，警察有些无奈，转而劝我好好和家里再说说。

　　我没办法，只好提出。

　　「那些我不要了，我只要求我现在能自由地走出家门。」

　　「非法拘禁你们总要管吧？」

　　警察很谨慎，在反复确认情况后，终于同意送我出小区。

　　可这时，弟弟却过来拖着我的手臂。

　　「姐，你别走，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我让妈妈把证都还给你，你找家这边的工作好吗？」

　　而我妈，一反常态拿出一张银行卡塞我手里。

　　「这是三年的一半利润，说了给你存着，妈一分都没有挪用。」

　　「之前不给你，是怕你乱花。」

　　「是你该得的，就不会给你弟。」

　　她说得肯定。

　　我忽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