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哟，赚了两个臭钱，就回村子里耍威风了？」

　　我甩开她的手，想给小乖上雾化机。

　　「现在不是跟我较劲的时候，孩子病情紧急，需要治疗。」

　　张护士却一把推开了我。

　　「你的孩子生病了，关我什么事？你不是城里混的好吗，带孩子滚回城里看病去啊。」

　　旁边看着我长大的乡亲们也跟着起哄。

　　不少人还跟我借过钱，一直没还过。

　　「就是，村子里本来资源就紧张，还回来抢。」

　　「城里人，跟咱们不一样，他们哪会考虑别人？」

　　「你对村子有什么贡献啊？凭什么回来跟我们抢雾化机用？」

　　我气得浑身发抖：「这五台雾化机是我买的！我当然可以用！」

　　张护士却笑了：「你说是你买的就是你买的？我还说是我买的呢。现在这机器放在村诊所里，那就是诊所的东西。」

　　「就是，你说了不算！滚！别跟我们抢东西！」

　　「对！滚！滚回城里去！」

　　众人说着就上来推搡我，三番五次下来，就把我推到了诊所外面。

　　张护士掐着小乖的咯吱窝，狠狠地丢给我。

　　「你的孩子你带走，休想放在诊所让我们帮你伺候。我们呐，没有那个义务！」

　　小乖被这样一扔，咳嗽得更厉害了。

　　我抱着她，深知眼下给孩子治病最重要。

　　于是我开着家里的三轮车，一路换大巴，换高铁，赶回了城里。

　　这样折腾下来，虽然病情稳定了。

　　但是医生说，小乖一定会留下后遗症的。

　　轻则长期胸闷气短，重则会导致慢性咳嗽。

　　所以这段时间一定要护理好。

　　「去买点儿童口罩，流行病下去之前，都要给孩子做好防护。」

　　我去超市批发了整整一箱子。

　　医生让我带小乖回村里养着。

　　还仔细给我交代了护理技巧。

　　「村里总比城里安全很多，孩子少接触人，多运动，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下来了。

　　可是我一想到村民们丑恶的嘴脸，就怒火中烧。

　　李大爷的孙子从小体弱多病，他家又时常穷得揭不开锅。

　　多少次上门借钱，我丈夫生前从来没含糊过。

　　他家也从来没还过。

　　而陈大娘当年腿骨折，儿女不在身边。

　　是我背着她，一步步去诊所救治的。

　　可现如今，他们竟然这样对待我。

　　那么既然你不仁，我也只能不义了！

　　4

　　那天回村，太阳已经落了到半山腰。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

　　一点也看不出来人间有疾苦。

　　只觉万物美好，欣欣向荣。

　　诊所几乎没人。

　　我提前跟张医生打过电话，说有事要谈。

　　张医生听说了呼吸机的事，大概也猜到了我来的原因。

　　他让我坐等他一会，他先去给城里熟人打个电话。

　　我静静地坐在张医生的办公室，百无聊赖地抠着指甲。

　　隔壁就是张护士的办公室。

　　木板隔出来的空间，虽看不到人，但隔壁聊什么，听得是一清二楚。

　　张护士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

　　我听见了李大爷和陈大妈，以及几个其他人的声音。

　　张大爷：「张护士啊，您叫我们过来，是要钱吗？我那个插队费，马上就能借到了，你放心吧，这几天就交给你。」

　　陈大妈：「对对，我们家包机费是不是也快到期了？」

　　张护士笑了：「哎呦！我的好大爷，好大妈，你们把我张晓芳当什么人了？我可不是那种见利忘义，忘本的人！」

　　大爷大妈连声附和：「哎，对对！晓芳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最大公无私了。」

　　「就是就是，晓芳什么都想着村里人。」

　　张护士：「可不是嘛，我跟那个楚云霞可不一样。你们瞧瞧她，在城里赚了几个臭钱，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陈大妈连忙跟风：「就是就是，你们看她花枝招展的样子，还擦着口红呢，寡妇一个，美给谁看啊？」

　　张护士又接着说道：「你们不知道，她买的这五台雾化机，一台就两千多，五台就是一万好几呢！」

　　「我的老天爷啊，她现在是真发了呀！」

　　张护士：「啧啧，发了也没想着咱们村里人啊。她吃村里的喝村里的，长大了，翅膀硬了，都不说回来报答村子。」

　　李大爷一拍桌子，愤怒地吼着：「我这就找她说理去！忘本的东西！」

　　张护士：「哎呦，行了行了，我的好大爷，人家在城里混了这么久，肯定比咱们心眼子多啊。正面刚，没用的。」

　　「那你说，怎么能让她吐出钱来？」

　　张护士压低了声音：「这就要大伙一起努力咯。那雾化机里面，是要加药水的，我呢，下次给你们开一些不规矩的药水，大人孩子用了雾化机，就会稍微加重一些病情。到时候，我们就把她楚云霞告上法庭，说她买的雾化机有问题！里面有有害物质。让她赔钱！」

　　陈大妈高兴地直拍手：「这点子好，这点子好，我让我儿媳妇来用雾化机，能把她用死，简直一举两得。」

　　李大爷也拍手叫好，说自己苦了一辈子，终于凭本事要成有钱人了。

　　5

　　听完这些人的阴谋诡计，我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张护士的房门开了又关。

　　众人都回家吃晚饭去了。

　　恰好张医生回来：「云霞啊，叔知道委屈你了。但是你看，这几台机器，可不可以不搬走。」

　　我攥紧了拳头，想到刚才隔壁的计划，开始害怕起来。

　　于是我坚定地说：「不行，叔，我必须搬走。」

　　张医生直跺脚：「哎！这些乡亲们，真是太造孽了！」

　　片刻后，他摆了摆手：「罢了，你搬走吧，原本就是你的东西。」

　　我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张叔，那村里的孩子们？」

　　张医生叹了口气：「我给大学同学打了个电话，他在城里一家私立医院工作，他给我借了五台机器来。勉强够用。今天半夜就能送到。」

　　我点了点头，向窗外望去。

　　各家各户灯火通明，都凑在一起吃晚饭。

　　阖家团圆，多美好啊。

　　乡村土路上只有几只狗在乱叫。

　　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于是我把几台雾化机搬到了三轮车上。

　　一台雾化机摆在我和小乖的房间，留给她用。

　　剩下四台，统统埋在了我家后院那颗大李子树下。

　　我妈唉声叹气：「造孽啊，好好的东西，人不配用。」

　　第二天，我去诊所给小乖开雾化药。

　　我拿着雾化药，对比城里医生给我写的药方良久。

　　张晓芳站起来，揶揄地笑着：「哎呦，我说楚云霞，你还怕我给你药里下毒不成？谁出事，你也不能出事啊！」

　　我冷着脸：「你什么意思？」

　　张晓芳忽然大笑起来：「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啊，也有你听不懂人话的时候啊，你不是大聪明吗？」

　　我冷笑了一声：「你的学识水平，恐怕下毒也下不明白。」

　　她猛地上前推了我一把：「你什么意思？」

　　我笑着回了她一句：「呵，也有你听不懂人话的时候了。」

　　6

　　这时，陈大妈急匆匆跑了过来。

　　「不好了，张护士，有人把我们的专用贴给撕了！不让我们用机器啊！」

　　张护士一脸狰狞地看向我：「是不是你干的？你胆子够大的，连我诊所的东西都敢动？」

　　我懒得里她，装好东西准备回家给小乖做治疗。

　　她却不依不饶，一把钳住我的手：「说，是你不是你干的！」

　　「住手！」张医生浑厚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张护士瞬间泄了气：「爸，你怎么来了？」

　　「闹够了吗？诊所的东西不是我们私人的，是公共设施，大家都有资格用，还贴上了专用标签，太不像话了！」

　　张护士眼睛都不敢抬起来，连连道歉。

　　「是的爸，我知道错了，我不贴了，肯定不会再贴了。」

　　张医生也算给女儿留面子，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张护士贴近我的面孔，狠厉地说：「你够厉害的啊，知道去告状了？你看我今天让你用上雾化机，算你厉害！」

　　我轻轻推开她：「那就不劳烦你了，我家里自备！」

　　我转身就走了。

　　张护士在我身后吆喝了起来：「哎呦，城里人就是不一样，自己家里都安上雾化机了。乡里乡亲们还要在这里排队。」

　　我能感受到乡亲们阴狠的目光在我背后凝集。

　　但我不仅安了雾化机，我还安了监控。

　　因为我知道，有些人就是狗。

　　狗急了，会跳墙。

　　没几天，村子里原本已经平息的病情再次加剧。

　　这大概就是张护士的手笔了吧？

　　她不知道给多少人的药剂中加了料。

　　小孩传染大人，大人传染老人。

　　咳嗽声在村子里此起彼伏。

　　很多人都说，是用了雾化机之后，才出现的这种状况。

　　而李大爷和陈大妈就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这些雾化机一定有问题！严查雾化机来源！是谁想害死我们！严查到底！」

　　众人涌到诊所寻求说法。

　　张护士哭着站在门口，拿着喇叭委屈地说：「这……这真的不关诊所的事啊……这些，这些雾化机，都是她楚云霞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