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止，你什么意思，我知道青颜从小娇纵了些，同你起过争执，可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如今这个处境，你身为她的亲妹妹，袖手旁观有点冷血无情了吧]

　　[况且若不是出了意外，她本该才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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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我和裴江篱两人都顿住了，裴江篱意识到说错了话，急忙找补:

　　[阿止，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是啊，是我拆散了你们，一切都是我不好。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也同样是大雨漂泊，裴江篱一身青衣，狼狈的跪下柳府门前，只为求长姐不要退婚。

　　彼时三皇子李湛得势，正发了狠的处置四皇子李澈一派的人，裴家首当其冲，被先拿来开刀，不日就要全族流放到那西北苦寒之地。

　　而柳裴两家十年前就为两家儿女定下婚事，应婚人是长姐柳青颜和裴江篱。

　　裴家落罪之事一出，所有人都对裴家避之不及。

　　长姐也亦如此，她不愿作罪门妻，吵着闹着要与裴家退亲，任凭裴江篱在府外跪了一天一夜也不松口。

　　既要退亲，那当年两家交换的信物也要归还，父母没脸跟一个小辈开口，就哄着我去。

　　我清楚的记得，在看清出来的人是我时，裴江篱一双清亮的眼睛逐渐暗淡，挺了一夜的腰也弯了下去。

　　我撑着伞走到他身边，拿出裴家的那块玉佩:

　　[裴世兄……]

　　裴江篱盯着玉佩，眸子颤了颤，半晌，艰难开口:

　　[颜儿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事到如今，他还在希冀着什么。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我低着头，语出惊人:

　　[裴世兄，阿姐不嫁你，我嫁好不好]

　　3

　　眼前这个身长玉立的男人渐渐与三年前的那个小小少年重合，我觉得自己有点可悲，三年真心相付，在他心里，我依旧算不上他的妻子。

　　我不愿再听他自欺欺人的狡辩，扭过头一言不发，他定定的看了我好一会儿，面色沉沉的丢下一句[随你怎么想]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而那离去的方向，正是柳青颜所住的青鸾阁。

　　他会去和柳青颜说些什么呢，说我不近人情?说我无理取闹?总归不会有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晚些时候，柳青颜就气势冲冲闯到我屋里，我房里的侍女都是柳府曾经的下人，最是怕她这个大小姐，一个个都缩着脑袋，能有多远躲多远。

　　[柳青止，你算个什么东西，这裴府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柳青颜径自在桌前坐下，她拨弄着手腕上的五彩斑斓的珠串，悠悠开口，俨然一副府中女主人的做派。

　　我都不知道她哪来的脸，与袁家和离的事情还没有个结果，现在不夹着尾巴做人，就明目张胆的跑到妹妹妹夫家招摇，当真是没脑子。

　　我没工夫同她扯皮，冷着脸下逐客令。

　　[别着急啊妹妹]

　　柳青颜缓缓站起来，对着我这屋内的摆件四处打量，眼神贪婪。从一进门，她的眼睛就没从上面离开过。

　　她笑:[妹妹当真是好福气，今时不同往日，瞧瞧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就是不知，妹妹在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对我感到愧疚呢?毕竟说到底，与裴江篱自小定下婚约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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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气的发抖，一个两个，每个人都在提醒我这个裴夫人当得名不当言不顺，可是明明当初是她柳青颜先退的婚，也是他裴江篱应了我换婚的提议，怎么如今，一切都成了我的错呢。

　　远处连廊传来脚步声，刚刚还对着我冷嘲热讽的柳青颜突然"扑腾”一声跪在我面前，语气卑微:

　　[阿止，姐姐求你高抬贵手，给我一条生路吧，我发誓，以后安安分分的呆在府里，给你和裴大人当牛做马……]

　　还没说完的话被匆匆赶来的裴江篱厉声打断，他扶起柳青颜，看向我眼神既厌恶又憎恨。

　　他说:[柳青止，你太恶毒了]

　　我没错过柳青颜掩在男人身后得意的笑容，她是在向我炫耀，炫耀在裴江篱心中，我永远比不上她。

　　几曾何时，为了能得到裴江篱的心，我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为他洗衣做饭，缝衣叠被，我以为，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的。

　　可是不是只要一触及柳青颜，你就什么都不顾了吗?

　　我看向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脑子中突然浮现出好几个画面。

　　4

　　柳青颜长我六岁，在我还是半大孩童的时候，她就已经与裴江篱正式定下了婚约。

　　一个京城才女，一个名门公子，任谁看了都要道一句天作之合。

　　父亲极其看重这桩婚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裴家世代承爵，家中子侄皆在朝中任重职，柳青颜嫁过去，是我们柳家高攀。

　　是以父亲常常邀请裴江篱来家中坐坐，那时年幼的我见的最多的就是他们二人的背影。

　　花园散步的、吟诗作对的、踏春游玩的、共赴宴会的……

　　裴江篱对柳青颜极好，可以说得上有求不应。

　　柳青颜喜欢弹琴，他就广集天下名琴，巴巴的亲自送到她跟前。

　　柳青颜热衷首饰，他就为她开了一家铺子，专门给她定制珠钗耳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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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屋及乌，裴江篱对我也从来都是轻言细语的，他把我当成亲妹妹，每次来府里，总是笑眯眯的摸摸我的脑袋:

　　[我们小阿止长得这么好看，人又聪明，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我自小性子跳脱，做事情想一套是一套，母亲看不上我，每每都拿我和柳青颜做比较，数落我上不得台面，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肯定过我。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对裴江篱就起了不一样的心思，可我不能。我拼命的压着心中的悸动，开始刻意的躲着他。

　　在他和柳青颜看不见的地方，我像个窥探他人生活的小丑，看着他们日渐恩爱，情定三生。

　　也曾在午夜时分，我第一次怨恨起父母的不公。

　　凭什么和裴家定下婚约的人是柳青颜。

　　裴家落罪后，京中流言纷纷，我第一时间竟不是担心裴江篱的安危，而是庆幸。

　　因为我知道，柳青颜自小衣食无忧，绝不可能跟着裴江篱去吃苦。

　　而我的机会就来了。

　　我不知道裴江篱为何会应下我换婚的提议，那一刻，喜悦冲昏了头脑。

　　世人的嘲笑、父母的失望、柳青颜的打骂，我统统都认下了。

　　我陪着裴江篱在西北吃尽了苦头，挨过冻，受过饿，也曾险些被官卒欺辱。

　　可我都不怕，我幻想着裴家沉冤昭雪，裴江篱牵着我的手，风风光光的带我回京，可我现在才知，这一切终究是我的妄想罢了。

　　5

　　一连半月，裴江篱和柳青颜都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听说是出去散心了。

　　丫鬟微微颤颤的跟我禀报，我冷笑一声，不再多管。

　　本以为日子总算清净了，柳府突然来信，说是母亲病重，让我速归。

　　母亲身子向来爽利，这摆明了是听说了柳青颜在我这里受了"辱"，要我回去受训呢。

　　我不欲理会，却不想他们完全不顾脸面，直接杀进了裴府。

　　几步之隔，父亲柳霖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难看，母亲站在父亲身边，同样是一脸严肃，她呵斥我:

　　[青止，你姐姐如今落了难，就是想在你这里借个地方住，你怎能如此不近人情……]

　　她一上来就定了我的罪，丝毫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不明白，明明同样同样是柳家的女儿，为何她总是对我这样横眉冷对，为何不管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柳青颜一个罪妇，头上还有裴江篱前未婚妻的名头，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住进裴府，她就不怕给我遭来祸端?不怕我因此被人耻笑?

　　还是说，在她心中，只有柳青颜是她的女儿，我的死活无足轻重。

　　见我不反驳，母亲语气软了下来，开始打感情牌:

　　[止儿，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嫁江篱，我们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虽说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可是如今，你瞧瞧你现在的生活，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要不是我们，你怎么会有这番造化……]

　　她还是在否定我，眼眶里的泪水在疯狂打转，我撇过头，强忍下去，不把脆弱暴露在他们面前。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

　　[要我说，你就应该……]

　　[够了]

　　我重重把茶杯摔在地上，残碎的玻璃渣飞扬，擦过我耳后，立刻就有血丝溢出，我没管，一字一句道:

　　[你们当初为何同意我嫁给裴江篱你们自己不清楚吗，怎么到你们嘴里就变成一心一意为我好了呢]

　　母亲的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当年三皇子得势，四皇子一派的裴家被牵连流放，可朝中局势谁又能说的清呢，柳家此刻与裴家退婚，无异于告诉世人柳家站队三皇子，可万一将来登基的人是四皇子，柳家必将为迎来灭顶之灾。

　　我当年提出要与裴江篱结亲，另一种程度上也算是给柳家上了一个保障。

　　一个女儿，换一家安稳，这桩买卖柳家不亏。

　　而事实上，柳家的决定没有错，可这不能成为他们道德绑架我的理由。

　　我伸出双手，上面一个又一个的口子，可怖又丑陋，哪怕我回京后寻了最好的伤药日日涂抹，也没能淡化半分。

　　[你们看看我这双手，可还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西北的夜又冷又长，你们上下嘴皮子一合，一句"吃了不少苦"把我的过去一带而过，我告诉你们，没有这么简单的事]

　　多年的遮羞布被撕破，他们再也没脸在裴府呆下去了，灰溜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