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得要死,扑到母亲的身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穿过我的灵魂。
「不要啊!!!笙笙,千错万错是我,别伤害我妈啊!她什么都没做啊!」
可惜,我的声音回荡在另一个次元。
震耳欲聋,却无人在意。
听到我母亲痛苦地哭嚎,林艺笙终于满意地弯起唇角,转头走出门外。
「许映啊,失去家人的感觉是这样的,这种绝望的感觉是不是很痛呢?现在的你终于也能体验一下了。」
她摩挲着自己眉间淡淡的伤疤喃喃自语。
我的灵魂也被迫跟着她被拖出门外,我绝望地抬起头,终于明白她的意图。
小时候,我捡到了路边的她,给了她一个家。
七年前,我却一脚将她踢出门外,剪断了我们所有的缘分。
最痛不过是得到后又失去,更何况我们的分离不仅不体面,对她更是几乎到了残忍的境地。
所以七年后的今天,林艺笙也要让我体验一下失去家人的痛苦。
可是……
这种感觉,我怎么会不懂呢?
像是骨肉被硬生生地剥离,痛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不知道呀,这种感觉,我早就体验过了。
就在当年,她出国离开我的那一天。
那也是,我死去的那天。
2.
商务车的后座,我看到林艺笙直勾勾地盯着手机,上面正播放着方才施加在我家人身上的暴行。
母亲的尖叫声太过于凄厉,我痛苦地捂住耳朵,又自虐一般地忍不住去看。
在我们过去十几年的纠葛里,无论是在什么境遇里,我的母亲都未曾伤害过林艺笙一分一毫。
她是真的把林艺笙当作亲女儿,放在手心中呵护。
她怎么能忍心……
像是听到了我的话一般,林艺笙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在说服我,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她那么痛,都是因为你啊,许映。」
「如果你早点出现,妈妈就不用那么痛了呢。」
她的眼睛似有水光,脸上的愧疚转瞬即逝,握着手机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手机的屏幕切换,上面显示着我们曾经的合照。
里面的少女害羞地笑,少年的眼神尽数落在她的身上,父母搂着我们俩,任由我们笨拙地藏起暧昧的小心思。
「原来你也会难过吗?你也知道这样对我的母亲不公平吗?」
「你凭什么还留着我家人的照片,你有什么好哭的!装什么深情?你有没有心?」
「你怎么还有脸叫她妈妈,你怎么敢!」
我在她的耳边怒吼,可她听不到。
只是片刻,她便收拾好了情绪,继续朝着手下的人吩咐。
「这视频发给许凯,顺便告诉他,无论他和他的宝贝儿子藏到哪里,我都能把他们找出来。」
语毕,她的手在合照上轻轻一划,母亲微笑的脸上被打上了鲜红的叉号。
哦,原来是这样。
她没有后悔,更没有愧疚,伤害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开始。
她只是把我的母亲当作诱饵,好去折腾我的家人。
自从父亲的合伙人卷款逃走,不仅是父母经营了一辈子的油漆厂倒闭,我们家也被追债的人围追堵截。
母亲从未接受过我死亡的现实,消沉了很久,到现在还留在原地,守在曾经的家里,在每年我生日这天为我点起生日蜡烛。
父亲为了支持家庭才去了越南打工,那里管吃管住,每个月能寄回来六千块。
这个破败的家庭,就这样吊着一口气,缓缓地运转着。
视频很快就被发给了我的父亲,林艺笙说追债的人又找上了门,需要他回家才肯放人。
多可笑啊,已经七年了,追债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又找上我家。
可是就算是这么拙劣的陷阱,父亲面对这个他曾经关爱有加的女孩,也从未怀疑。
看到父亲穿着带着补丁的脏衣服出现在机场,我终于第一次地后悔,后悔当年赶在所有人的前头,将林艺笙送出国外。
所以她从未见过,父母为了保护她,被打到呕血也不说出她的位置。
所以她从不晓得,我为了保护她,被林家派来的混混堵在巷子里,死在离她只有几步路的地方。
所以她从不知道,当年把她送出国并不是抛弃,而是集全家最后的力量,保住家里最受宠的小公主。
父亲一出机场便被直接带去了医院。
这时候的他才知道,伤害我妈的凶手就是他疼了二十年的林艺笙。
他气急攻心,指着林艺生的手指都在发抖,举起手想打她却被她身旁的保镖挡住。
「老女人的眼睛已经废了,如果手术还能保住一条命,手术费二十万,我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还想对我动手?」
父亲猛然站定,看了看床上被病痛折磨的女人,又颓然地低下头。
现在的我家,只是生存下去都困难,怎么可能拿出二十万。
「跪下,磕头赎罪,一个头一万,这钱我帮你出,怎么样啊~」
病床上的母亲听到这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又拔掉了插在自己手上的输液管。
血液流淌,染红了床单。
父亲看了看她,终究还是心疼。
「我已经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去你啊,老婆别哭,我不过是贱命一条。」
他疲惫不堪地看着林艺笙,然后重重地跪在地上。
林艺笙皱起眉头:「谁他/妈是你的孩子,你们把我养大不过是想换一笔钱而已,现在那笔钱被败光了,又想跟我攀关系,算盘打得可真好啊。」
她到现在,还以为父亲说的孩子是她……
林艺笙,他说的是我啊,已经死了七年的我。
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我已经死去的心隐隐作痛。
林艺笙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养大她的男人不停地磕着头,然后朝着他的脸摔下了一沓钞票。
我跪在父母面前,不停地磕头向他们赎罪。
对不起啊爸妈,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
我后悔了,林艺笙。
我后悔曾经爱你。
等到我的心渐渐麻木,灵魂再一次被拖走,我才发现林艺笙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好久。
现在我的灵魂,好像可以离她远一些了。
你看,是不是老天都在暗示我,爱你是一件最错误的事情。
3.
我仍然没有出现,或许很出乎她的意料吧。
林艺笙像是着了魔一般,即使公司事务缠身,却每天都会开车来医院。
她偶尔会上楼听医生专门汇报我爸妈的病情,可是绝大多数时间她总是呆坐在车里许久,然后死死盯着那张被她打了两个叉的合影。
「许映,你可真狠心啊,爸妈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沉得住气。」
「你真是胆小自私,和当年一模一样。」
我苦笑,不是的啊。
我明明就在你的面前,只不过是你看不到而已。
明明我的母亲已经说过没再见过我,明明我的父亲也说过永远失去了我。
你不过是下意识地逃避我已经死亡的现实。
我死的时候,我家早已经破产,哪里还有能量去遮掩我的死亡。
现在回到林家,继承了家业的林艺笙只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查到我当年跟着她一起飞往国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只要稍微动用一下自己的人际网,就可以知道当年害她差点失明的人不是我,是林家那些不想让她认祖归宗的兄弟姐妹。
可是她没有,继承家业的她以雷霆手段收拾了所有不服她的人,然后真相随着那些人的退场而再也不会被人主动提起。
而我的家人把她抚养长大,却要饱受折磨,为了他们从未做过的罪孽。
母亲的双眼彻底失明,林艺笙让医生先是用最好的药,又在伤口开始愈合后突然停药。
有几个晚上,我都挤进病房,看到母亲因为没有止痛药痛得整晚睡不着。
长久的精神压力下,两位老人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很快也变得骨瘦嶙峋。
有几个医生不堪道德的重负,偷偷给母亲开了止痛药。
第二天就有人告密,他们被当场开除。
被林家开除的医生,几乎是断了自己在生物医学行业的前途。
从此,谁也不敢再对着我们这家人发善心,只说是这家人得罪了老板,是罪有应得。
好一个罪有应得……
我渐渐地麻木,连哭都再也哭不出来,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可以距离林艺笙越来越远。
在一次精神崩溃后,父亲又一次跪在林艺笙的面前:
「求求您了林总,您大人有大量,别再折磨小映他妈了,我愿意代替她受罪,你折腾我吧!」
「您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也好,毁容也好,都冲着我来就够了!」
听到父亲求饶,林艺笙不仅没有爽快的表情,而是嗤笑一声,又一脚将他踢倒在医院的走廊上。
垃圾桶叮叮哐哐倒在他的身上,林艺笙露出满脸的嫌恶:
「你俩的眼睛要是都看不到了,谁还能看我亲手挖出许映的眼睛?」
「要是识相的话,就应该赶紧把许映交出来。」
病房里,如今为我父母「治病」的医生为林家工作了多年却无人重视,一直急于想在林艺笙的面前表现一下。
他谄媚地把座位移到了林艺笙的附近,然后故弄玄虚地在她的耳边低语。
「最近有一个女孩来看这俩人,被保安拦在外面了。」
「不过您放心,我提前让她做了登记,稍后具体信息我发到您的手机上。」
当我看到表格上那个熟悉的字体,整颗心再一次被高高提起。
- Aa Aa Aa
- A A A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