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转手将牛奶倒进了花盆里,露出了杯底沉淀的药渣。

  白白的,没什么味道。

  洗手间的花洒停止,我赶紧钻进被子,闭上眼装睡。

  秦非应该是在我面前站了一会,什么都没说。

  后来,他把卧室的灯关了,走出去。

  楼下传来关门声,我知道他应该是出去了。

  抹去脖子里的冷汗,我靠在床头,陷入了惶恐与迷惘……

  我跟秦非是一年前认识的。

  那会儿我毕业刚找到一份销售工作,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有天从客户那回来,已经十点多了。

  秦非的小餐厅是整条街上唯一还没打烊的店。

  那一碗油光锃亮的炒饭,被我吃得盘子都见底儿。

  他站在柜台后面笑眯眯地看着我,问我还够不够。

  还说,我是他开店这么久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能把一大碗巨无霸炒饭吃得干干净净的女孩子。

  说完他就脸红了,赶紧解释说自己不是嘲笑我能吃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我挺可爱。

  想着要是能有机会天天把这样的姑娘喂得饱饱的,一定是很幸福的事。

  我生在荒崖村,顾名思义那是一个多么贫瘠的地方。依不着山,靠不上水。老祖宗为避战乱扎下的根,世世代代与天换祭换契,才结下了这样的秘术来养活土地上的牛羊。

  因此我生来就对食物有种特别的情怀。再加上秦非高大帅气,温柔细心,又做得一手好菜。

  他不嫌弃我出身贫穷,认识两个月就跟我求婚,而且直接把餐厅改成了我的名字【西西家常菜】。

  他还说,等以后有钱了换个大点的房子。他没有父母,很渴望家的温暖,所以想要把我的父母也接到城里来住。

  我完全抗拒不了秦非热烈的爱意,认识了短短半年就跟他领了证。

  此时此刻,我看着空荡荡的床铺,盯着桌上的空牛奶杯。

  我想不明白,秦非图我什么呢?

  我家一穷二白,我也算不上什么大美女。

  我甚至都想不出来他给我下药害我的原因——

  我想,或许那就是普通的安眠药?

  或许他是因为晚上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所以想要我睡得安稳一些?

  或许他也和我一样,背负着特殊的责任?比如暗夜蝙蝠侠,正义清道夫之类的?

  天快亮的时候,秦非才回来。

  我继续装睡,但能清楚地嗅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和不甘心的气息。

  他没有躺下,而是直接下楼进了厨房。

  乒乒乓乓迎着朝阳,像往常一样,他依然给我准备了一份美好的早餐。

  「豆浆我做了调整,里面放了木薯。」

  「这个是丹山蜂蜜,你拿来配刚煎好的米饼。」

  「西瓜籽我都已经帮你挑出去了,这个小羊肉是昨晚煨好的,很嫩,你尝尝。」

  「蔬菜沙拉是新鲜的,改良的咸蛋黄酱你最喜欢了。」

  我面对这一桌丰盛的早餐,耳朵里却充满了无数喧闹的低语声。

  与此同时,我胸口的神石烫得惊人——

  米饼:「大米沾了蜂蜜,会耳聋脱发。」

  羊肉:「西瓜是凉性的,与我同食会伤脾胃。」

  木薯:「蛋黄酱里有蟹黄,与我相克会中毒。」

  我头脑发麻,随后咣当一下,摔了手里的碗筷。

  3

  「西西,你怎么了?」

  秦非被我吓了一跳,关切地来到我身边。

  我按着太阳穴,小声道:「没事,我可能是……没睡好。」

  「那我帮你请个假,你再多睡会儿?」

  秦非关切地将我扶起来,我低头一瞄,他手腕上的表不见了!

  那是我上个月送他的生日礼物,攒了半年的销售提成,小两万块呢!

  「你的表呢?」

  我问。

  「哦,太贵重了,我平时做菜怕碰坏,就收起来了。」

  秦非下意识地捂住手腕,但我却看到他手腕处似乎有一道很深的划痕,又青又紫的……

  秦非把我扶回楼上,说等下给我领导请个假。

  「依我看,你这个工作太辛苦,不做也罢。不如到我的餐厅里来当老板娘。」

  秦非摸了摸我的脸,「当然你自己考虑,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建议。」

  「好了,我去开店了,午饭帮你准备了焖豆角,在锅里。不用热,这个天常温吃最好。」

  秦非走了以后,我蹑手蹑脚爬起来,开始翻箱倒柜。

  他说他把手表收起来了,可我满心怀疑。

  想起他回来时满身烟味,满眼通红的血丝,还有手腕上莫名其妙的打击伤,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这时候,我听到了抽屉里一颗快融化的薄荷糖的声音。

  「我沾过一份保险合同,就在下面带锁的抽屉里。」

  梅雨季过后,什么都是湿答答的,就连薄荷糖也黏糊糊地粘在抽屉底下。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抽屉下面还有个最小的夹层,是上了锁的。

  为了不破坏锁,我小心翼翼拆掉柜子的底板。

  在里面发现了一只黏着糖浆的牛皮纸袋子!

  倒出来,里面是一份保险合同。

  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僵了!

  秦非早在半年前就为我购买了一份巨额保险,保额千万级别起!

  这么刻板印象的杀妻骗保,也会发生在我身上么!

  匆匆跑下楼,我掀起锅盖,盯着那满满一锅的焖豆角。

  「没熟。」

  我胸前的神石微微发亮,豆角的低语传入脑海。

  而没熟的豆角,有毒。

  我倒退两步,碰到了手边的盐罐子。

  白花花的盐撒了一地。

  「那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孩,她很久没来了。」

  盐的保质期很长,盐罐的底部残留着的,大概是几年前的那批。

  它说的“那个女孩”,我想,有极大可能是秦非的某一任女友。

  在认识我之前,曾经出现在这个家里的某个女人……

  手机里传来消息,一则是我妈,一则是秦非。

  我妈说,你要是实在没辙,要么干脆跟秦非生个孩子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怀孕生子之后的司圣女,会把秘术自动传给下一任。以后村里的祭肥大事,也就不用我管了。

  而秦非则问我醒了没有,感觉身体好些了吗?还说今天店里有两个员工请假了,晚上可能忙不过来。

  我定了定神,回复:「没事,我有办法了。」

  回我妈,回秦非,都用了这一句。

  4

  下午三点,是餐饮店的休息时间。

  走进前厅,一股浓烈刺鼻的烟味,就跟秦非今天早上身上带着的一模一样。

  餐厅是室内环境,禁烟。

  而秦非不抽烟,我也是知道的。

  「西西,你怎么来了?」

  看到秦非肿着一只眼睛,嘴角还挂着血痕,我倒吸一口冷气。

  「我来帮你忙下晚市啊。秦非,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中午有几个客人喝多了闹事。小唐小梅她俩也吓坏了,我叫她们放假休息了。」

  秦非叫我别担心,说已经报警调解了。

  「出这么大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呢?」

  我故作紧张,翻来覆去检查他身上的伤。

  「哎呀,别……别碰。疼,疼……」

  他的胳膊似乎脱臼了。

  「不行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扶住他。

  秦非直摇头:「没事,先把晚上忙完再说吧。就是我这左手提不了重物了,你帮我收拾整理下这堆菜行么?」

  秦非的餐厅小小的,只有一层。

  前厅十几张桌子,两个服务员,一个兼职收银员。后厨主要是他一个人负责烧菜,另有两个兼职的打荷切配,今天都不在。

  空荡荡的前厅,灯光昏昏的,令人有种摸不清谁才是食客的恍惚感。

  我蹲下身,晃荡着胸口的神石吊坠,食材们的低语再次密密麻麻传进我的大脑。

  「他欠了隔壁社团老大的钱,好几百万。」

  「胳膊都被人按在案板上了,差点剁手。」

  「他好赌,屡教不改。」

  我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地提起一扇羊排,正要往厨房里去——

  「西西,这个不放厨房,放冷库。这是下周客人预订的。」

  秦非指了指西边后厨的那个十平方米的小房间。

  那里,有一扇厚厚的大铁门。

  胸口的项链再次发烫,羊排的低语传入大脑。

  「冷库里面一般是没有钥匙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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