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病榻缠绵十年，临走前终于跟我交了心。

　　她说对不住我，说自己知道错了，说如果有来世她一定好好补偿我。

　　那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乖妮，不哭哦。走，妈带你去吃肯德基，再给你买个新CD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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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其实不算条件很差，但我妈节省惯了。

　　她只买了一份套餐，就那样满眼慈爱地看着我，自己一口也不动。

　　「妈，你也吃点吧，以后我们会有好日子，我会赚好多钱，会带你吃遍天下美食的。其实我也——」

　　我想告诉她，我也重生了。可偏偏这时，我妈的手机响了。

　　她笑笑起身，摸摸我的头：「乖妮你自己吃吧。妈不饿，妈去跟你大姨通个话。」

　　我只吃了几根薯条，便不舍得再多吃。用袋子将鸡翅和汉堡包好，起身去找我妈，却在商场防火梯那里清楚地听到她跟我大姨的对话。

　　「姐，说出来也不怕你们不信。我呀，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看通透了。」

　　「小宗是被宠坏了，得收紧皮子好好管管。我不能再由着他去国外追求什么狗屁音乐梦，早晚被人坑惨学坏，一不如好好留在身边养着。」

　　「倒是小晴，这孩子懂事明理又重情义。我得让她念书，让她有个好出息。将来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才好赚钱给小宗买房娶媳妇不是？等我老了，也能指望她养老送终体体面面。」

　　那一刻，我手里的薯条软了，酱汁洒了，鸡翅掉了。

　　心，也彻底冷了。

　　3

　　「妮，是妈对不起你。」

　　「可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妈妈也是第一次养两个小孩子。你爸走得早，这家里没有个男人哪来的指望？妈也是没有办法才那么偏你弟弟的。」

　　「你能原谅妈吗？要是有下辈子，有下辈子咱们还做母女，妈一定好好补偿你——」

　　这是我妈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出的话。

　　她字字真诚，眼含热泪，几句话释怀了我那一生的悲楚。

　　可现在呢？

　　她重生了，她跟我一样重回二十年前。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妈妈了。

　　她拥有了可以逆转晚景凄凉的金手指，手握信息差的大剧本——

　　可她心心念念的，竟然不是该怎样带着我过上更好的人生！

　　她后悔的，是养废了的儿子和一生没出息的女儿让她的人生失败彻底！

　　她要改变的，只是换一种更有效的办法来继续吸我的血！

　　原来，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被爱过，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啊。

　　那一刻，我的泪水凝成绝望，大脑迅速规划出了一条崭新的路。

　　一条没有我妈没有我弟，没有责任与道德绑架的，只属于我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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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晴！」

　　我妈挂断电话走出来，看到我正红着眼睛捡鸡翅。

　　「哎呀，掉了就算了，妈再给你买一份。」

　　我摇摇头，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湿润。

　　「妈，再买份给小宗带回去吧。他还在长身体，不能饿着他。」

　　我妈眼眶一热，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妮，妈就知道你这孩子最心善，就知道心疼小宗。」

　　「因为他是我亲弟弟啊。除了妈，就只有我真心疼他啊。」

　　我再次挤出几滴泪水：「妈，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该让着他的……他念书不好，就爱玩个吉他音乐什么的，说不定将来真的能成大明星呢。妈，要不我不上大学了，还是把积蓄留给小宗，让他去国外当练习生吧。」

　　「说什么呢！」

　　我妈眉头一皱，情绪骤然激动起来：「那种不务正业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你只管自己好好读书，真要是为了你弟好，也要你自己先有出息是不是？」

　　我妈拉着我来到卖电子产品的楼层，说什么都要给我买个新的CD机。

　　她一改往日拮据的模样，大大方方把摔碎的CD机丢到柜台上：「老板，给她拿个新的。就要这款进口的——多少？啊？」

　　当老板报出一千八的价格时，我妈脸上明显露出一丝为难色。

　　她将目光扫向二楼扶梯左侧的耐克专卖店，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她一直在看小宗很想要买的那双篮球鞋。

　　4

　　「这，这么贵啊？妮你这个不是才一百多么？老板能便宜点吗？」

　　老板直摇头：「你这个是二手的，跟新的肯定不一样啊。而且我这个是最新一代升级款，你听听这音质。」

　　我小心翼翼拉着我妈的袖子：「妈，要不算了，我买个国产的就行。」

　　我妈咬咬牙：「没事，只要是你喜欢！老板，开单子！」

　　从商场出来去等公交车，我借口去上厕所，原路跑回商场。

　　等我妈见到我再出来的时候，我的手里多了一个装篮球鞋的手提袋。

　　「妈，我把CD机退了，换个国产的只要八百。省下钱给小宗买了这双鞋……」

　　「小晴你！」

　　我妈眼泪瞬间落下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你这孩子，你说你怎么就是这么懂事呢！妈和小宗将来真的是有福有指望了！」

　　她搂着我，眼泪烫到我背脊里。

　　六月流火的天气，我却只觉得寒冰入沁。

　　我看到她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我大姨的短消息。

　　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出来，在没有手机密码的时代，想看到里面的内容轻而易举。

　　大姨：【你要是想让妮读大学，这专业可得好好选。可不能让她去北上广跑太远，小姑娘心野了将来可指望不上。】

　　我妈：【放心，妮懂事。到时候填志愿肯定听我的，就让她报咱们省会的师范。将来也好找工作，也好找对象，能给小宗在省会买套房子结婚就够了。】

　　大姨：【行，你心里有数就行。】

　　我不动声色地塞回手机，嘴角抽出一丝凄然的冷笑。

　　放心，我不去北上广。

　　要走，我就走得远远的，走到你们这辈子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5

　　回到家后，小宗还在闹脾气。

　　把肯德基打翻在地，扬言要是不让他学音乐，就要饿死自己。

　　气得我妈又要扇他耳光，却被我死死拦住。

　　「妈你别这样，小宗还小，你让我劝劝他吧！」

　　将我妈打发出去，我笑眯眯地凑到陈宗耀身前，递上我给他买的篮球鞋。

　　他眼睛放光了几秒钟，但随即把鞋丢在一旁——

　　「陈雨晴你现在很得意是吧？妈说供你上大学，花的是我学音乐的钱！你以为你给我买双破鞋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上大学，我就死给你们看！」

　　我叹了口气：「傻弟弟，姐怎么可能真的跟你争？姐知道这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真的？」陈宗耀将信将疑看着我，「你会去找咱妈说，让她同意你不上大学了？」

　　我笑道：「我去跟她来硬的，她难道就不会像你一样寻死觅活了？她认准的事，哪那么容易改变？你呀，做事要知变通。听姐给你安排……」

　　临近高考的这一个月，我没有再去管其他的文化课，一门心思都在专攻英语。

　　雅思托福中高级口译，单词背得像吃豆一样。

　　因为我知道，我是不会去参加今年高考的。

　　很快来到了临考这天，我妈特意换了一身紫红的旗袍，说要陪着我旗开得胜。

　　「妮啊，你就放心好好发挥，咱也不去拼什么清华北大。以你的成绩，考个省会的师范还不是轻轻松松？妈在这儿等你出来。」

　　我乖顺地点点头，然后装模作样在她面前检查起文具用品——

　　「糟了！我准考证忘带了！」

　　我尖叫着哭成了声。

　　我妈慌了：「这，这么会忘带，不是检查了好几遍么！我亲自检查的啊！」

　　呵，她检查有什么用？

　　出门前我便亲手拿出来撕碎了嘛。

　　距离考试还有半小时，迟到十五分钟不能入内。

　　还好考场离家不远。

　　「你，你等着，我叫小宗给你送过来！」

　　我妈打家里的电话，却没有人听。

　　「完了，这臭小子别是在家睡死了！」

　　我妈急得脸都红了。

　　「妈，我们赶紧回去一趟，来得及！」

　　我拉上我妈，一路骑着小电驴往家赶。

　　书房客厅都没有，我妈气急了一脚踹开陈宗耀的房间。

　　「你是不是把你姐准考证藏起来了！」

　　然而陈宗耀一动不动，仰面一张脸朝着天，床头摆了一瓶安眠药。

　　「小宗啊啊啊！」

　　我妈哭天抢地抱着儿子，我手忙脚乱打电话叫救护车。

　　抢救洗胃打点滴，一整套下来，我弟终于打起了香喷喷的呼噜。

　　医生说，看血检报告，他大概也就吃了两片吧。

　　时间指向十一点半，第一门语文考试结束了。

　　我妈出去缴费的时候，我戳了戳病床上的陈宗耀：「起来吧。」

　　「姐你真够意思，我以后当大明星了肯定忘不了你！」

　　我妈不会知道，主意是我出的，药也是我给弟弟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