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路费阿!送上门来的路费!」
在教坊司待那两年,我们见惯了身边的姐妹被男人骗钱骗色还流产。
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男人的鬼话。
所以当时被赎出去的那天我俩就合计了。
嘴要甜多报账,首饰珠宝都换银票。就等哪一天把路跑。
「这一天这不就来了!」
然而我面带犹豫,频频望向门口的方向。
我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染上恋爱脑了?」
我猛地摇头,
「不是,我磨了叶永瑟半个月,他才答应给我带一份御膳房的八鲜粥回来...」
我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今晚。」
我姐长舒一口气。
「还好,只是猪瘾犯了。」
4
我姐认为我留下也好,算是帮她善后一下。
我是叶永瑟的人,公主也不会拿我怎么办。
我姐还贴心的留了一封催人泪下的诀别书,
「永清见信如晤,多谢你当初将我从教坊司赎出,
无奈这些年多燕福薄,未曾如你所愿,给你留下一儿半女,
公主已经将实情告知于我,不愿让你为难,多燕拜别。」
一是男人贱得很,万一他想不开还要纠缠,万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二是公主付了钱的,这存在感得给人刷上。
钱花了出去没多久马车就雇了过来。
我送我姐上车之时,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
等那车走远了只剩一个点,我回头看到桌上新开的安胎药想起来了。
早上我姐说她没胃口请了郎中。
郎中走后,我姐一脸喜悦神神秘秘说要有惊喜告诉我。
后来公主来了就打断了。
姐你是要带球跑阿!
5
我拔腿没追两步,就撞上了面前的女子。
我们齐齐痛呼出声跌倒在地。
熟悉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褚多雀,你毛毛躁躁地干什么去!」
「我姐她...」
后半句话被我吞了回去。
面前这个发火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我结为对食的叶永瑟。
叶永清的哥哥。
整个家最想要叶家延续香火的人。
要是让他知道,我姐居然敢带球跑,我们都得完蛋。
「我姐她...她因为公主的婚事有点难过,我着急去安慰她。」
他知道我们两姐妹感情好,也没有多说什么。
抱起地上弱柳扶风的姑娘,就往府里走。
我整个人却一愣。
我一直以为,叶永瑟是抗拒肢体接触的,尤其是和异性。
入府这么多年,他没让我伺候过。
甚至睡觉都是分房,只有每天吃饭的时候,他会同我坐在一起。
那已经是我们最亲密的时刻了。
直到此刻那个姑娘依偎在他的胸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占据了我。
我没忍住开口叫住了他,在他转头的瞬间我又噎住了。
「那个...我的八鲜粥。」
6
「笑死我也没有多想喝那个八鲜粥,真的很一般阿,
不就是个太监吗,他不会以为我真的很想吃吧,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我姐一脸无语地看着我。
「所以他没给你带粥带了那个女人,没抱你但抱了那个女人,还为了那个女人让全府从此吃素?」
我破防地抱住姐姐大哭。
「倒也不必抓重点抓得这么准。」
「分,必须分。」
那个叶永瑟带回府的姑娘,据说是他曾经定过亲的侍郎府的沈二小姐。
二小姐从小体弱多病嘴还刁。
叶永瑟就变着法的研究好吃的。
所以他才知道那么多好吃的做法,每次形容得让我流口水。
原来我感受到的细心周到,都是另一个女孩子教会他的。
他不愿意碰我,也是因为他心底里一直有别人。
如今侍郎府落难,他羽翼丰满,终于可以伸出援手再续前缘。
我收拾好行李走之前,灌了一壶高粱酒。
借着酒劲冲到叶永瑟面前。
「叶永瑟,你不是不让人碰吗为什么她可以?」
他扶了扶额头,想将我敷衍回去。
但是酒壮怂人胆,我今天干了那么多大胆的事,不差这一桩!
我们俩僵持了一会,他沉下脸来。
「褚多雀,你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他眼神冰冷,像是在活剐我身上的肉。
「因为她和你不一样。」
7
有什么不一样呢?
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
但我褚多雀只是显得蠢,不是真的蠢。
我知道他口中的不一样是指什么。
不一样是我是教坊司出来的,
而沈二小姐也好,公主也好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子。
不一样是我们命不好,
同样是被抄家灭罪,我们在教坊司两年才等到了救赎。
将我们从淤泥里拉出来。
但是沈二小姐命真好阿,
这世上的污秽,叶永瑟一点点都不忍心让她沾染上。
甚至我跑过去质问的时候,他还将门小心翼翼地合上。
让我不要吵到病人睡觉。
但我们已经比教坊司其他姐妹,要幸运得多了。
她们当中许多人,这辈子都没办法脱离贱籍,
终身只是在不同的游船上辗转。
我们行至汴州的时候,曾经的小姐妹雪春热情招待了我们。
她如今已经做到了汴州教坊司的头牌琴师,
但是拉着我姐姐的时候,还是一脸的骄傲。
「燕儿的琵琶是我见过弹得最好的。」
我跃跃欲试。
我呢我呢快夸我。
她犹豫再三。
「额...雀儿是我见过最会品鉴美食的。」
底下人哄堂大笑。
干嘛,会吃也很了不起好吗。
8
「对啊,我也觉得,雀儿姐姐是最了不起的。」
我白了贺杨周一眼,恶狠狠地说:
「别以为说两句好话我就不检查你工作!
让你研究的八鲜粥研究出来了吗?」
贺杨周是我和姐姐来到汴州之后,雇佣的杂役。
他之前晕倒在我们客栈门口。
原来是进京赶考的路费用完了,几天没吃上饭所以饿晕了。
他先是求助看起来好说话的姐姐,姐姐出了名的心善。
但是赶考读书人的关键词一出来,
姐姐扛了扫把就想把人打出去。
「姐!咱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不是。」
这人对我有用。
我们想开个茶点摊。
我虽然会吃,但是动手能力实在不行。
成熟的糕点师傅我们又请不起,
这时候找个没被社会毒打,不会偷奸耍滑的学生最划算不过了。
只要他没和我一样,技能点都点在炸厨房上,就可以用。
事实证明贺杨周动手能力的确比我强。
我记忆里大部分糕点他都给我还原了出来,还会呲着虎牙说:
「是雀儿姐姐指导有方。」
除了八鲜粥。
贺杨周做了好几回。
都不是记忆中叶永瑟形容的那个味道。
「姐姐,我翻阅过典籍了,宫廷御膳中真的没有八鲜粥这道...」
我心里烦闷。
「难道他连个粥都要骗我...」
姐姐看不过去,
「你够了啊,要是想喝粥,出门左转揭下那个寻人启事,
立马有人接了你送到京城喝那劳什子粥。」
这些年叶家一直没有放弃在找我们两姐妹。
这几个月告示都贴来了千里之遥的汴州。
但我们在那哥俩身边的时候,他们觉得我们姐妹见不得人。
所以连一张我们的画像都没有留下。
只要我们不脑袋抽了风似的主动去承认。
这日子就可以继续过下去。
9
「咱姐俩谁也别说谁,
英姿越来越大了,你总不能一直骗她爸爸死了吧。」
虽然也不是不行。
这孩子不是一般的缺心眼。
别人都是问爸爸去哪了,她是再三确认。
「妈妈,我真的和大圣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对吗,我真厉害。」
什么上树掏鸟,下河叉鱼,就没这姑娘不敢干的事情。
我们被夫子叫去学堂挨批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她哭着眉毛走到门口,我们还惊讶了。
到底是什么滔天大祸,能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
露出这副天塌了的表情。
「妈妈,姨姨,我弹弓打鸟,打着人了。」
下一秒后面跟着的苦主走进来时。
哦豁,这天真的是塌了。
我一手把褚英姿夹到嘎吱窝,一手拦在姐姐面前。
「你和英姿快跑我殿后!」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姐的前夫哥叶永清。
锦衣卫包围了我这个小小茶楼,许多客人见状不对都离开了。
我咽了咽口水。
不害怕是假的,叶永清和锦衣卫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
叶永瑟也来了。
他们估计已经知道,英姿的身份。
我逃跑估计对于叶永瑟来说没什么要紧的,
但是他那么想要叶家的香火传下去,
我们却带着小孩跑了,他一定会恼羞成怒。
结果先恼羞成怒的是叶永清。
他看向角落里那个,始终背对着我们吃饭的客人。
「兄长,你再吃下去,嫂嫂又会跑了。」
我惊疑地看向角落里那个,不知道吃了多久的客人。
他转过身来是我最熟悉不过的脸。
叶永清。
他脸上看不清喜怒,甚至还点评了一句茶点。
「手艺不错。」
他看向了厨子季杨周,两人的氛围有些剑拔弩张。
我走过去挡在了季杨周的面前。
感受到叶永瑟的脸色更沉了些。
「就这么护着他?」
10
「我花钱买的人,我当然护着。」
「褚多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喜欢花钱买男人吗?」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家还没出事,还是江南富商。
公主打赏的那种夜明珠,我头顶一筐。
跟我爹进宫进献,路过太监房的时候,
看到一个小太监快煞白一张脸快要死了。
偏偏其他太监还很是不以为然。
「做太监的都要经过这一遭的,活不能活得下要看命。」
我当即就摘了一颗夜明珠下来。
「他活下来我再给你一颗,你就说他这命由不由得我吧。」
这样的事我做了很多,
所以之前家里出事我很内疚,觉得是不是我太不收敛。
才给家里招来了这样的祸患。
我爹死前还在安慰我,也不全是。
他每次打赏都是直接扔金砖。
我:......
扔出去那么多钱,就只有叶永瑟这一笔收了回来。
但我记得他,他却并不记得我了。
所以当时在教坊司,除了陪姐姐以外,也是因为我自恃有这个恩情在。
怎么着也能换点好处。
后来进了府以后,我见过他好几回在宫里受了伤出来,
满身的血和冷汗都不肯让人碰,固执着自己收拾。
身有残缺,就更在意衣冠荣辱。
我就心一软,从未跟他提起过这段,不过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我嘲笑自己,还心疼男人呢,他自己明明都不在意。
「既然你记得那我也不客气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和姐姐对视一眼,指着一旁的贺杨周说。
「他跟这件事没关系,放他走。」
11
叶永清这些年一路高升,官至首辅。
叶永瑟也安坐东厂提督的交椅。
位高权重的两个人,
我和姐姐打算了一番,决定摆烂。
这么个地狱局,还是不要拉贺杨周这个小年轻下水了。
人家还要考取功名,前途一片大好。
我们合计着,不然都把罪责往对方身上推。
「我好歹是他嫂嫂。」
「我好歹是他弟妹。」
应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吧。
我们觉得这招能行,结果刚到京城。
他们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分开。
各个击破,好生歹毒。
12
叶永瑟把我带去了他在东厂的刑讯室。
空间昏暗密闭,刑罚架叮当作响。
空气中洗刷不去的血腥味。
「褚多雀。」
叶永瑟叫过很多次我的名字。
大多时候是气急败坏,或是对我恶作剧的无奈。
只有这一次,我辨不清他语气中的情绪。
可能是我被蒙住了眼睛。
他手中的鞭子挑开我的衣襟。
骤然暴露在冷空气下,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压抑忍不住发抖的牙关。
「叶厂公,您究竟想做什么?」
我没有对不起他吧,当初是他一声不吭带着个女人回府,
连碗粥都不让我喝。
「是你说的,我和沈姑娘不一样,她家世清白她干干净净,
你们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放过我好吗?」
我控制不住眼泪流了出来。
「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羞辱。」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走了。
我手酸了想动一动。
结果发现我手上的镣铐根本就是打开的,轻轻一动就掉到了地上。
合着在这吓唬我呢。
我想伸手摘下眼罩,结果下一秒整个人僵住。
因为叶永瑟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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