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网暴了。

　　我出钱给山村开通的免费校车，被家长拍视频骂上了热搜。

　　他们说我的车太破，是在糊弄人，是在作秀。

　　全网都在骂我是黑心资本家。

　　这条路我修的，校车我免费提供了三年。

　　现在，我里外不是人。

　　好，我顺应民意。我发布通知，停运所有校车。

　　同时为表「歉意」，每月给每个孩子发200元交通补贴，让他们自己接送。

　　通知发出第二天。天不亮，全村老少堵死了我公司大门。

　　他们跪在地上，哭着求我把校车换回来。

　　说没了校车，孩子要走四个小时山路才能到学校。

　　200块钱，在山里根本找不到车愿意天天接送。

　　1

　　手机的震动，像死神的鼓点，在凌晨四点将我拽出梦境。

　　不是闹钟。

　　是无数条@和私信，带着一种网络时代特有的恶意，砸得我心脏骤停。

　　出事了。

　　我划开屏幕，一条加粗的标题像烙铁一样烫进我的眼睛。

　　#黑心资本家毒气校车#

　　后面是一个鲜红的「爆」字。

　　我，岑鸢，黑心资本家？

　　我点开那条热搜。

　　一个播放量早已突破两百万的视频，狠狠撞进我的视野。

　　封面是洛霞村那条我再熟悉不过的山路。

　　配文是触目惊心的一行字：「揭露！名为慈善的慢性投毒！她给山里孩子坐的竟是‘毒气车’！」

　　发布者ID：「溪溪守护大山」。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视频里，一个叫柳溪的支教女老师，站在我刚捐赠不久的崭新校车旁。

　　她穿着朴素的棉麻裙子，长发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显得格外柔弱。

　　她眼圈通红，声音带着哭腔，镜头对着她那张清纯又无辜的脸。

　　「我来洛霞村支教三个月，我爱这里的山，更爱这里的孩子。」

　　「我感谢岑鸢女士为我们捐了这辆校车，解决了孩子们上学的困难。」

　　「可是……我真的不能再沉默了！」

　　她猛地回头，手指着身后那辆黄色的校车，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

　　「大家知道吗？这辆崭新的车，竟然是柴！油！车！」

　　「在202X年的今天，在所有城市都在推行新能源的时候，她竟然给我们山里的孩子用这种尾气污染最严重的柴油车！」

　　「孩子们每天坐车，就是在吸毒气啊！」

　　「我们的山是纯净的，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不是资本家用来作秀和处理淘汰品的垃圾桶！」

　　她对着镜头，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支教老师，我人微言轻。」

　　「我也怕，我怕被报复，怕被赶出大山。」

　　「可我更怕，怕孩子们的肺，一天天被这毒气侵蚀！」

　　「我求求大家，帮帮我们，帮帮山里的孩子，让他们能呼吸到一口干净的空气……」

　　视频的表演堪称完美。

　　一个不畏强权、为孩子健康奔走的圣母形象，瞬间点燃了全网的怒火。

　　评论区已经彻底疯了。

　　【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柴油车？她怎么敢的啊！】

　　【恶心吐了！这种人就是作秀！用淘汰的工业垃圾来骗名声！其心可诛！】

　　【溪溪老师好勇敢！我们支持你！曝光这个叫岑鸢的黑心女人！】

　　【查了一下，岑鸢，‘鸢尾基金’的创始人，著名青年企业家。呵呵，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是何等肮脏的心！】

　　【孩子们太可怜了！心疼！必须换成电动车！必须！】

　　【这种慈善，我们宁可不要！穷，但我们有骨气！我们不要毒气车！】

　　【@鸢尾基金出来受死！别装死！】

　　我盯着屏幕，气到发抖。

　　从修建盘山路，到设立助学金，再到这辆免费校车。

　　我在洛霞村，投入了整整三年。

　　为了这辆车，我的团队考察了三个月。

　　山路坡陡弯急，长达三十多公里，根本没有充电条件。

　　电动车续航和爬坡能力都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

　　选择动力强劲、技术成熟的柴油车，是目前唯一安全、可靠、负责任的选择！

　　这些道理，我掰开揉碎了跟村长和村民代表讲过。

　　他们当时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我「慢性投毒」的铁证。

　　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一种荒谬的、冰冷的无力感，将我死死包裹。

　　2

　　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是助理林蔓。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慌。

　　「岑总，您看到热搜了吗？」

　　「公司的官网、所有官方账号都被冲烂了！邮箱里全是诅咒和谩骂的邮件！」

　　「好几个合作方都打电话来质问，语气非常强硬！」

　　「最重要的是……县教育局和环保局都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说要严肃处理这件事，现在正派人过来！」

　　我闭上眼，将那股翻涌的恶心感强压下去。

　　「我知道了。」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

　　「通知公关部，暂时不要做任何回应。」

　　「另外，你帮我订一张最早去洛霞村的车票。」

　　「岑总！您现在过去……太危险了！那些网民的情绪很激动，我怕……」

　　「我必须去。」

　　我挂断电话，走到窗边。

　　天还没亮，城市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着。

　　我想起柳溪。

　　三个月前她作为志愿者来到洛霞村，清纯可人，说话温声细语。

　　她说她想为大山做点贡献。

　　我当时还批准了基金会给她额外的生活补贴，让她安心支教。

　　我也想起村长老罗。

　　一个憨厚朴实的山里汉子。

　　去年他老婆生病，是我托关系送进市里最好的医院，垫付了全部医药费。

　　他当时拉着我的手，眼泪掉得像个孩子。

　　人心，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我自嘲地笑了。

　　是我错了。

　　我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

　　我以为付出能换来感恩。

　　到头来，是我亲手把刀递到了他们手上。

　　让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从背后捅向我。

　　好啊。

　　既然你们想要一个说法。

　　那我就亲自去，给你们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