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一锅油汤，又看向举着手机的姐姐和沉默的爸妈。

　　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伸进汤碗。

　　手掌传来灼热的烫感，疼得我冷汗直冒。

　　我咬着牙齿，颤抖着捞出那枚家传戒指。

　　「不错不错，妹妹的忠诚度让我很满意。」

　　姐姐大笑着拍手叫好，爸妈欣慰地冲我竖起大拇指，亲戚们感叹教育有方。

　　酒过三巡，姐姐谈兴正浓，又开始在亲友面前「表演」。

　　她将一粒花生米丢在自己脚边的地板上。

　　趾高气扬地对着我说：「《守则》第三条，服务要贴心，我东西掉了，捡起来。」

　　我看着那粒滚落在地的花生米，缓缓站起身。

　　在镜头下走到姐姐脚边，小心翼翼地拈起那粒花生米。

　　她对着镜头甜甜一笑：「看，我妹妹多懂事，知道不能浪费粮食。」

　　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我能听到的语气命令道：「放进你自己的碗里，吃完它。」

　　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给姐姐夹了一筷子菜，柔声说：「婉婉，你也多吃点。」

　　我面无表情地执行了命令。

　　将那粒沾着灰尘的花生米和着冰冷的米饭咽下。

　　我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快意，听着父母事不关己的沉默。

　　心中对亲情的火苗，正在慢慢熄灭。

　　3

　　深夜，我右手缠着纱布，无法入睡。

　　姐姐为了拍摄更有效果，不允许我用烫伤药。

　　我去冰箱找冰块缓解，路过她虚掩的房门。

　　听到里面传来兴奋的说话声。

　　透过门缝，看到姐姐正对着电脑屏幕。

　　上面是她刚剪辑好的视频【豪门千金与她的祖传仆人】。

　　姐姐正和闺蜜视频通话，得意地炫耀着：

　　「笑死了，你都不知道那蠢货多好骗，真以为我接她回来是念亲情。她今天给我捞戒指那卑微样，拍出来效果绝了！」

　　闺蜜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你也真够可以的，这种点子都想得出来。」

　　「这有什么？」林薇薇嗤笑一声，语气轻蔑又得意。

　　「她那种在乡下长大的，能住进这种房子，给我当仆人都算她高攀了！」

　　「那你爸妈他们知道吗？」扬声器里再次传来声音。

　　「妈？爸？他们当然知道啊，这个账号就是我们一起策划的，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突然松口允许那乡下丫头回来？」

　　「这年头流量就是王道，有个现成的‘仆人’剧本为什么不拍？爸妈还指望这个账号给家里带资源呢！」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手脚冰凉。

　　当初接我回来，我心中甚至怀着一丝卑微的喜悦和期待。

　　此刻，所有幻想彻底破灭。

　　原来我不是家人，而是流量工具。

　　第二天，我久违的一觉睡到天亮。

　　林婉婉没有吃到凌晨四点准备的丰盛早餐。

　　也没有体验到十点钟的跪式叫醒服务。

　　她尖叫着冲进杂物间。

　　掀开我的被子，用手机怼脸拍摄我惊慌失措的样子。

　　厉声呵斥：「连时间都守不住的仆人，还有什么用？今天一天不许吃饭，站在旁边看我吃，好好反省！」

　　怒气冲冲地来，又气冲冲地走。

　　我无奈摇头，只觉得十分好笑。

　　家宴上拍摄的视频爆火出圈，她的账号只用了一个月就跻身百万达人行列。

　　品牌方直接给了100万的广告费用，网友们纷纷留言「求加更」。

　　林婉婉可算吃上互联网这口饭了，开始迫不及待筹备新视频。

　　爸爸看了下家庭账户上的余额，准备提新车。

　　「这孩子随我，有商业头脑，抓住了时代风口，她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印钞机。」

　　妈妈终于扬眉吐气，叫闺蜜出来逛街买包。

　　「我们家婉婉就是有本事，随便拍拍视频，挣得比他们一家子打工十年都多！」

　　「老王家儿子不是考上985名校吗？现在实习期一个月才万把块，给我们婉婉提鞋都不配！」

　　而我看清这一家人的本性后，故意不配合拍摄。

　　「林湘，你是死了吗？让你端的洗脚水怎么还没端来。」

　　林婉婉指着我的脑门破口大骂。

　　「我明天出门要穿的鞋也没擦，我要吃的提拉米苏也没弄，你是不是存心和我作对。」

　　我抬了抬自己的右手，低声说道：

　　「我的手烫伤了，现在可没法伺候你，自己想办法吧。」

　　这是我第一次反驳她，林婉婉愣了一下。

　　下一秒便恼羞成怒。

　　「你一个仆人竟敢忤逆我，今天非要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

　　她转身冲进我房间，翻出一个铁盒。

　　嬉笑着在我眼前晃荡。

　　「正好我要拍摄一期老物件鉴定的视频，你的这块破怀表刚好能用。」

　　我心中顿时一紧，铁盒里的怀表是姥姥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还给我，那是姥姥曾经荣耀的象征」，我疯了般上前去抢，却被突然出现的爸妈拦住。

　　妈妈语重心长地开口：「你姐承担了这么大的压力，你只是配合一下，这点委屈都受不了？」

　　爸爸理所当然道：「没有你姐，这个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你要懂事，要有大局观。」

　　下一秒，林婉婉已经坐在客厅，在镜头前一锤一锤地敲打着那块怀表。

　　她的笑声刺耳，如同千万根铁针刺入我的心脏。

　　「哈哈哈，仿货，假货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应该被这样销毁。」

　　「这种垃圾也配放我家，看着就晦气。」

　　承载了我所有温暖记忆的怀表，此刻已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拍完后，她还狠狠踩了几脚。

　　看着我难过恍惚的神情，林婉婉拍了拍手，满意极了。

　　「你还是有点用处，又出了一期视频，20万广告费即将到账！」

　　妈妈高兴的马上又充值了5万的美容费。

　　端上精心炖好的补品：「宝贝，快趁热喝了，拍视频费神，得多补补。」

　　我默默捡回怀表零件，紧紧贴在胸口。

　　身体因愤怒和悲伤而微微颤抖。

　　眼底最后一丝对亲情的微弱火苗，彻底熄灭了。

　　回到杂物间，我锁上门。

　　登录了那个从不露脸却坐拥三千万粉丝的账号。

　　姐姐既然你想玩流量游戏，那我就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