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我刚改完第十八版设计稿，手机「叮」的一声，家长群里@全体成员。

　　我以为是学校有什么紧急通知，点开一看，一位「精英妈妈」高调晒出了一张三万块的「黄金席位」奥数班缴费截图。

　　并附言：「已为我家浩然抢到最后一位！各位想报明年请早哦。」

　　我撇撇嘴，心想有钱人的世界真卷，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结果五分钟后，这位妈妈的电话直接轰炸过来，语气仿佛我是她的下属：「喂！你赶紧把那三万块退给我！我点错学号，充到你儿子头上了！卡号发你了，快点！」

　　我？？？拜托，我儿子在学校里成绩平平，对常规课程没什么兴趣，报这奥数班是想让他去现场表演行为艺术吗？

　　这三万块，够他吃三年的炸鸡了！

　　没等我开口，她又补了一句：「这名额是我找人办的加急，好处费两万，一并转我，就当你捡了个便宜。」

　　「不过就你儿子那资质，去了也是浪费。」

　　1

　　我瞬间明白，这是她找了什么「绿色通道」，插队抢名额。

　　结果，办事的人办砸了。

　　「学校有统一的退费流程。」

　　我平静地回答。

　　「你可以在APP上申请，财务审核后会原路退回。」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瞬间尖锐起来。

　　「流程？我跟你谈流程？」

　　「你知道我老公一分钟谈的生意是多少钱吗？」

　　「我们有时间跟你走流程？」

　　「你现在，立刻，马上，把钱转给我！」

　　「我老公是高……」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刹住了。

　　那个被吞掉的姓氏，让我心脏猛地一缩。

　　我的脑子里，一个模糊又熟悉的声音开始和她重叠。

　　「你儿子那德行，本来就是块朽木。」

　　「占着茅坑不拉屎，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赶紧退钱，别耽误我们浩然的前途。」

　　「听见没有？」

　　我握着手机的指尖，开始泛白。

　　「你老公，是高俊？」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电话那头，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随即，女人的语气变得更加傲慢，带着一丝炫耀。

　　「怎么？」

　　「你也听说过高氏集团？」

　　「算你有点见识。」

　　「知道是我老公，就该懂点事。」

　　「别为了五万块，把自己弄得太难看。」

　　轰的一声。

　　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高俊。

　　那个六年前，在我怀孕八个月时，扔给我一张卡，说「你身上的穷酸气，带出去都嫌丢人」的男人。

　　那个在我生下孩子，九死一生时，正和富家千金王静怡举办盛大婚礼的男人。

　　十年了。

　　我以为我们的人生，早已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没想到，会以这样荒唐的方式，再次撞上。

　　一股冰冷的恨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

　　原来是他。

　　原来，我儿子在学校里承受的一切，都拜他所赐。

　　「喂？你哑巴了？」

　　对方不耐烦地催促。

　　「我数三声，钱要是不转过来，后果自负。」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沉入湖底。

　　我挂断了电话。

　　起身走到儿子床边，看着他熟睡的脸。

　　他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厚得能砸死人的《高级算法导论》。

　　我叹了口气，把书签夹好。

　　抚了抚儿子睡梦中皱着的眉头。

　　「宝贝，妈妈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2

　　王静怡的报复，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第二天上午，手机震动，家长群里，她直接@了我。

　　【@林沐阳妈妈，有些人真是穷疯了。】

　　【占了别人的钱不还，还玩失踪？】

　　【五万块钱，够你花多久？值当吗？】

　　她颠倒黑白，直接给我扣上了贪钱的帽子。

　　群里瞬间炸了锅。

　　几个平时就爱捧着她的家长，立刻跳了出来。

　　【怎么回事啊浩然妈妈？】

　　【@林沐阳妈妈，有话好好说啊，怎么能拿了钱不还呢？】

　　【是啊，都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要讲规矩。】

　　王静怡发了一个委屈哭泣的表情。

　　【我能怎么办？我好心跟她沟通，人家直接挂我电话。】

　　【可能……是真缺钱吧。】

　　她茶言茶语的表演，成功煽动了大部分不明真相的家长。

　　舆论的刀子，齐刷刷地向我捅来。

　　我看着群里那些虚伪的嘴脸，一言不发。

　　我截了一张学校官方的退费流程图。

　　图片清晰地标明了：所有学费问题，需由家长本人在官方APP提交申请，经由学校财务统一处理。

　　我把图片发到群里。

　　【@王静怡，按规定来，对大家都好。】

　　用最守规矩的样子，把她衬托成一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群里安静了几秒。

　　王静怡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

　　她发了一串省略号，然后说：【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妈妈这么较真，是不想解决问题吗？】

　　我没有再回复。

　　这时，一个头像是我作品的同学妈妈，私聊了我。

　　【林设计师，别理她，她平时在群里就霸道惯了。】

　　【我们都支持你按规矩来。】

　　我回了句：【谢谢。】

　　心里并没有丝毫暖意。

　　我知道，这种口头上的支持，脆弱得不堪一击。

　　果然，不到十分钟，班主任的电话就打来了。

　　「林沐阳妈妈啊，我是李老师。」

　　「群里的事我看到了。」

　　「你看，高浩然妈妈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着急了点，说话直了点。」

　　「大家都是为了孩子，没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对吧？」

　　李老师用着她惯常的「和稀泥」话术。

　　「老师，我只是希望按学校规定办事。」

　　「规定，是用来遵守的。」

　　李老师的语气有些为难。

　　「但……有时候也要考虑一下特殊情况嘛。」

　　「你这样，让老师也很难做。」

　　「大家在一个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和谐最重要。」

　　我沉默着，听她把话说完。

　　「沐阳妈妈，说句实在话。」

　　「高浩然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

　　「高总……对我们学校的工作，也是很支持的。」

　　「你就当，卖老师一个面子。」

　　「把钱私下退给高浩然妈妈，名额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最终，她还是图穷匕见了。

　　「这是高总的意思。」

　　我轻笑一声。

　　「李老师，如果高总的意思大过学校的规定。」

　　「那请您转告高总，让他亲自来跟我谈。」

　　说完，我挂了电话。

　　晚上，沐阳放学回家。

　　他一进门就显得格外安静，默默地换鞋，把书包放在沙发上。

　　我看到他校服的袖子蹭脏了一片，手背上有几道擦伤。

　　他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

　　「怎么了？」我走过去，声音放得很柔。

　　他的拳头在身后攥得紧紧的，眼神有些躲闪。

　　「……跟同学闹着玩，不小心摔了。」他摇摇头，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