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雯,你别这么敏感行不行?」

  「当初是你自己说的,你爸妈生意忙,没空照顾你。我妈好心好意提出要过来帮忙伺候月子,你又担心婆媳理念不合闹矛盾,非要花大价钱找个月嫂。」

  「你说你能照顾自己,有个月嫂带孩子就行,不用劳烦我妈,对吧?」

  我说没错啊,话是我的原话。

  「但现在不是事发突然么?我36周胎心不好早产剖腹,下不了床也不能带孩子。」

  「而且原定的月嫂按预产期安排的,人家还没下户来不了是不是?」

  「另外,这些来龙去脉跟我今天对黄翠翠提出的质疑和不满,有关系么?」

  我无语地反问三连。

  「怎么能没关系呢?」

  汪远这个逻辑鬼才一开口,句句都是理,但又好像句句都是歪理。

  「你也说了这是意外状况,早产剖腹产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我妈急急忙忙跑过来,又急急忙忙帮你挑了个新月嫂。时间这么近紧,能找到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让你处处满意?总有磨合期嘛,你就不要挑剔了。」

  一听这话我差点气笑了,我说我有挑剔么?

  「她一个月三万啊!我至少要求她作为一个金牌月嫂,基本的卫生习惯总要讲究吧?」

  「你见过谁家给孩子洗衣服用自己的袜子套肥皂的?」

  「还有那个奶瓶,我都懒得说,上面都有泡沫没洗干净。而且做的菜又油又咸,甚至连宝宝的脑门不能碰她都不知道?」

  汪远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现在赶她走?打我妈的脸?你明知道我妈对她挺满意,你就为这点小事非要把黄翠翠换了?」

  「不是,我——」

  我还想再争辩点什么,下一秒却被卧室的敲门声打断。

  是黄翠翠。

  「汪老师,小雯姐,吃饭了。」

  「好啦不说这些小事了,我妈说翠翠手艺特别好。咱们一起吃,别不开心了。」

  汪远哄我下床,说看在宝宝的份上别再计较了,伤身回奶。

  可是眼看着桌上红赤赤绿油油的四菜一汤,我不想生气也压不住气啊!

  辣子鸡丁,双椒菌菇,酸辣鱼片,剁椒皮蛋擂豆腐,还有一大盆酸辣汤!

  婆婆说这是他们的家乡菜,黄翠翠做得可地道了。

  可我想知道这一桌除了辣就是油的,到底哪一样是给我这个正在哺乳的产妇吃的?!

  3

  可能是注意到了我迟迟不动筷子,我婆婆哎呦一声,一拍脑袋。

  「翠翠啊,你看我光顾着叫你弄咱们老家爱吃的菜了……」

  黄翠翠赶紧起身:「是我不好,我去给小雯姐重新做。」

  「别弄那么麻烦了,给她下碗鸡蛋面就行。」

  我婆婆倒是对人家客气又仗义:「一份工资哪能让你干两份活呢?」

  这话我听在耳朵里,难受在心尖上。

  敢情我花了钱请的月嫂,孩子带不明白,产妇照顾不周,倒是挺会伺候你们娘俩的口味的?

  我轻咳一声:「没事我还不饿,你不用忙了。」

  正好我婆婆说到工资,我也没客气。

  「妈,你跟黄翠翠签的那个三方合同呢?能给我看下么?」

  一时间,桌上的氛围骤凉,仿佛连菜都不冒热气了。

  「林雯。」

  汪远用筷子后面轻轻捅了捅我,「咱刚才不都说好了吗?」

  我心中冷笑,说好什么?

  说好给黄翠翠一个面子,就等于给我婆婆一个面子?

  说好不要“太挑剔”,要容错人家月嫂的磨合期?

  汪远是大学老师,论学识逻辑耍嘴皮子,都不是我一个专科生能匹敌的。

  但只要会小学算术的人随便动脑子想想,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掉进PUA的陷阱——

  黄翠翠确实是临时找来的月嫂没错。

  但她的薪资是三万,可不是三千。

  香蕉的钱只能请到猴子的道理我懂。但这么高溢价的金牌月嫂,我不相信没有更合适的争岗,没有竞聘,没有比黄翠翠更合适的人选。

  「妈,中介是我给你找的那家吧?你们当时签的协议给我看看呗。」

  我不慌不忙地重复了我的诉求。

  下一秒,我婆婆挤出尴尬的陪笑表情,慢条斯理对我说。

  「小雯啊,翠翠刚上户那天,身份证健康证还有承诺书不是都给你看了么?复印件也交给你了,你这又是闹哪出?」

  一听这话,我差点笑得涨奶。

  「妈,这不是一回事吧?一个24小时的住家月嫂,我不能只叫她写个承诺书签字盖手印就完事了?」

  「合同和协议是基于双方权益的保障,您可别跟我说你们没签合同?」

  我作势拿起手机,就要给我之前联系过的那个月嫂中介打电话。

  「林雯,你还有完没完,让不让大家好好吃饭了!」

  发火的,是汪远。

  4

  我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个多年来一直对我温柔体贴,千依百顺的五好男人。

  「汪远你说什么呢?谁没完了?」

  我也提高了嗓音。

  满桌的火药味,一促即发。

  汪远皱皱眉:「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有什么疑问,黄翠翠当时上门你怎么不说?」

  我噗嗤一声冷笑道:「因为当时我信了你们啊。而且,我现在说很晚么?她也没来几天嘛。」

  买个某宝还能七天无理由退货呢,一个名副其实的大活人,我不满意还不能换了?

  「所以现在的意思就是你不信我们了?」

  汪远的逻辑总是这样,无耻又闭环。

  除了更无耻,没有破局的办法。

  于是我说,对,我现在不信了。

  我就是怀疑这个黄翠翠不值这个价,她没有基本的金牌月嫂的专业能力!

  「行了!」

  我婆婆啪的一声摔下了碗:「林雯你不用这么夹枪带棒的,你不就是想说我昧你钱了么!」

  说完,她哭哭啼啼扎进房间,摔上了门。

  晚餐不欢而散,晚上我给孩子喂完奶后,听到汪远进门的脚步声。

  他从后面搂我,安抚我。

  「小雯,别生气了。」

  「这件事我已经问清楚了,我来给你个交代好不好?」

  我心里憋着一大股火,压根不能想理他。

  「有屁快放。」

  汪远叹了口气,说这事儿确实是他妈妈提前没跟我沟通好。

  「妈去那个中介看了一圈,知道原来人家要抽头30%,觉得不划算。」

  「你想想看,即使咱们付三万,那月嫂也就能拿两万,给中介白白抽走一万。你说人家月嫂心里能平衡么?能给咱尽心尽力么?」

  「这时候,咱妈遇到了来面试的黄翠翠。一听口音,是老乡。小姑娘看着老实本分,以前也做过住家保姆。」

  「咱妈给人家一个月一万,但不是有心瞒着你的。她是觉得,如果翠翠做得好,后面再给人家续两个月。也省着再冲咱要钱了。」

  「其实月嫂也好,保姆也好,不都是想办法一起帮忙带带孩子,照顾照顾家人,把这段时间渡过去么?别那么计较了好么?」

  我咬着唇,一边轻轻拍着熟睡的女儿,一边忍着不流泪。

  「我说过,这不是钱的事。是黄翠翠她不够专业,她差点害了小米粒。」

  「我要的是专业的月嫂,不是会做大锅饭的阿姨。」

  「妈无视我的需求,不跟我商量沟通就随便找个老乡,我当然要计较。」

  因为在这短短一周里,我经历的是我人生中最大的生死劫,我的人格我的脆弱我的不安全感分分钟爆棚——

  可汪远和他的妈妈拿出的,却是一个已经生完孩子的女人反正不会再生变故,所以不值得对她的需求认真满足的态度。

  我也终于开始相信那句老话的含金量——

  原来只有当你生了个孩子,才知道自己嫁的是人是鬼。

  5

  「不好了!汪老师小雯姐!陈阿姨离家出走了!」

  第二天一早,黄翠翠的尖叫声响彻客厅。

  「这是她留下的字条,她说,她要去赚钱还给小雯姐。她说我的工资她来出,算她给小雯姐请的月嫂。」

  黄翠翠举着一张皱巴巴的字条,眼泪哗哗掉:「其实我,我不也是非要那么多工资的。陈阿姨是太心善了,她知道我家困难,想帮我。她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感激了,我真的是很想好好干的……」

  「林雯你现在满意了!」

  看着我婆婆歪歪扭扭的字,汪远的眼睛顿时红了。

  他丢下一句恶狠狠的斥责,抓起外套冲出门:「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外面北风呼呼吹,我坐在女儿床边,眼泪止不住流。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时机巧合,我妈的电话这时候正好打进来。

  「妈……」

  我忍不住哽咽出声,对面是数十秒的沉默。

  「雯宝,没事,妈把这点工程收好,下周就跟你爸订机票回去。」

  「咱不干了,钱赚多少是多啊?」

  「妈妈爸爸马上就接你回家,雯宝坚强点,不哭。」

  听到妈妈的话,我的泪水和情绪再也忍不住决堤——

  「妈,我想离婚。」

  我说不出清晰的动机和理由,甚至也没有很好的语言组织出我婆婆和丈夫有多奇葩的罪行。

  但不知为什么,当这两个字第一次从我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我竟觉得产后一周以来,终于决堤了压抑的输出口!

  「好,你想离就离,米粒我们帮你养。」

  我妈甚至都没问我理由,只能听到电话那端微微轻颤的气息。

  随后,里面传来我爸的声音。

  「雯宝,别怕,等爸妈回去,再坚持几天哈。爸妈接你回家!」

  哇地一声,我抱着手机哭得像个孩子。

  想当初为了跟汪远在一起,我反抗我妈,忤逆我爸。

  甚至连「以后我就是跟他上街要饭也不用你们管」这样的狠话都放出来过。

  可如今,在我说不清的抑郁和委屈背后,爸爸妈妈原来始终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地守候。

  ……

  两小时后,我婆婆被找回来了。

  她大清早出门,到处找保安门卫和物业工作人员问,说血站在哪,现在我们市里卖血有什么要求,大概多少钱之类的。

  把汪远吓得魂飞魄散,然而最后找到她的时候,她只是在家门口的肯德基里吃早餐而已……

  当天晚上,汪远破天荒地给我买了一束玫瑰花。

  里面夹杂着的手写信,是他当年为我亲作的情诗。

  曾几何时是我能倒背如流的,如今却只剩下失望散尽的酸臭味。

  「小雯,早上我对你有点过分了,对不起。」

  汪远主动跟我道歉:「但你知道,我妈一个人跑出去,一下说要卖血,一下要割肾的,我真的吓坏了。」

  「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小雯,别生气了。」

  可我看也没看汪远求和送来的花束,自顾自守着小床边的女儿。

  「汪远,我给我妈打电话了。过几天他们就回国,我搬回家住。」

  汪远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那米粒呢?」

  我冷呵一声:「米粒当然是跟我。」

  我说的是“跟我”,而不是“跟我走”。

  “跟我走”意味着这一次。

  而“跟我”,则意味着永久。

  6

  「林雯你至于么?」

  汪远提高声音:「就为了一个月嫂?你不满意我们换了不就行了!」

  我冷笑:「从我第一次跟你说我不满意的时候,你就应该换。」

  而不是因为,她是你妈找来的,是你妈的老乡,做菜你妈爱吃……

  「所以你就是容不下我妈对吧?」

  「你可以花三万块找个你满意的月嫂,我看那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也没有三头六臂啊!我妈找个舒心的,还给你省着钱,不就是忘了跟你解释一句么?」

  「你至于么林雯。就为这点小事你要离婚?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汪远用力踹了一脚婴儿床,米粒被吵醒,大哭。

  可他情绪失控气急败坏的样子,只会让我觉得我的即时觉醒是正确的。

  我一边安抚女儿,一边平静地说:「你不同意我也会搬走,调节不行就协议,协议不行就起诉。」

  我林雯就是这样的性格,爱的时候死活一条路走到黑。

  断的时候连皮带肉断骨裂筋我都要断干净。

  汪远气得摔门出去后,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酸腥腥的味道,我想女儿大概是拉臭臭了。

  于是我赶紧解开孩子的尿不湿,然后就看到一坨半干不干的便便里,赫然掺了许多鲜红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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