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和刘刚都是金融专业，号称天坑，毕业等于失业。

　　我爸妈有远见，从我进大学就规划了我的考公路，报了十几万的考公培训班。

　　刘刚家条件不好，能供他读完大学已是竭尽全力。

　　考公培训？天方夜谭。

　　结果可想而知，我顺利上岸，收入不多，但稳定。

　　刘刚毕业即失业，投了千份简历，连回复邮件都没几家。但他能学会考试，卷上了研究生。

　　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也收到他妈的信息：「供不起！」

　　那一刻，他眼里的光灭了。

　　我心疼得厉害，抢过手机回复：「阿姨放心，有我呢。」

　　现在想来，这是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三个字。

　　三年研究生，我一份工资掰成两半花。

　　他的学费、生活费、买资料找关系的开销，几乎掏空我所有的积蓄和业余时间。

　　在我爸妈给我买的房子里，他感动得抱着我发誓：

　　「陆露，我刘刚这辈子绝不负你！以后我赚的钱，全给你！」

　　「我一辈子不离开你，你是我刘刚的福星！」

　　三年后，现实又给我们当头一棒。

　　金融圈最讲资源和背景，刘刚一个毫无根基的毕业生，成绩再好，也只是好看的点缀。

　　投出去的简历，回复大同小异，都是礼貌而冰冷的【已存入人才库】。

　　看着他一次次被拒绝，越来越沉默颓废，我比谁都急。

　　「我爸的学生宋河，是凯达投资的大客户，他说可以推荐你去做实习生，要不……你再试试？」

　　没想到刘刚情绪特敏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眼睛赤红：

　　「又是你爸的学生？！你们是不是都在背后笑话我？笑话我什么都得靠你，靠你家？！是不是觉得，我离了你们陆家就一事无成？那你嫁给你爸学生好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解释：「你想到哪去了！宋河就是来看我爸顺嘴一提，弥补我们的信息差，你试试又有什么关系，又不会掉块肉！」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他颓然坐下，猛地把笔记本屏幕转向我，「你看，凯达回复的模板邮件：【您的简历已收入我司人才库……】」

　　「那就是还有希望！」我几乎是押着他，重新整理了简历，投给了凯达的实习生部，「你妈不总说你运气好吗，万一呢？再投一次！」

　　意外的，第二天一早，凯达HR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通知他下午去面试。

　　我欣喜若狂，请假拉着他奔商场，下血本给他置办了一身像样的行头——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

　　送他到凯达气派的办公楼下，我比他还紧张，手心全是汗。

　　他在里面面试，我在对面的咖啡店坐立难安。

　　一个小时后，我看见他像颗炮弹一样冲出一楼旋转门，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兴奋地朝我用力挥手，嘴巴一张一合。

　　车流太吵，我听不见，但看懂了他的口型——过了！

　　穿过车流，他飞奔过来，抱起我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陆露！我过了！面试官直接拍板，下周一就入职！我运气太好了！」

　　我趴在他肩上，笑着松了口气。

　　背着他悄悄发了条信息：

　　【谢谢，过了。微笑】

　　对方回得很快：【你开心就好。】

　　3

　　刘刚确实能吃苦，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进了凯达像头不知疲倦的蛮牛。

　　那些别人嫌弃的脏活累活——枯燥的数据录入、繁琐的行业报告、难缠的客户、没完没了的出差——他全都抢着干。

　　他工位底下永远放着一个收好的行李箱，随时准备出发。

　　「陆露，今晚加班，别等我了。」

　　「有个急项目，我得盯紧点。」

　　「客户临时约见，我得飞趟深圳。」

　　电话越来越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结婚的事自然没时间商量。

　　仅仅半年，他成了同批实习生里最快转正的一个，破格晋升，甚至拥有了一间临窗的独立办公室，年薪百万。

　　只有我知道，这火箭般的升迁背后，另有引擎。

　　一个毫无背景的新人，再努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触到公司的核心项目和顶级客户资源。

　　有天他加班到深夜，我心疼他胃不好，熬了锅鸡汤送过去。

　　推开他办公室的门，他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听到动静，连头都没抬，不耐烦地挥挥手，「放那儿吧。」

　　语气平淡，像在打发一个送外卖的。

　　我站在旁边，静静打量他，忽然觉得陌生。

　　暖黄的灯光下，他穿着合体的高定西装，袖口露出价值不菲的名表，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侧脸轮廓分明，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局促。

　　「人靠衣装，我们这行，形象就是敲门砖，就是实力。」

　　刚转正那天，他一边刷信用卡扫货，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语气里带着刻意培养的优越感。

　　我替他试一条三千多的领带时，忍不住提醒：「刚转正，还是低调点好。」

　　「低调？」他嗤笑一声，弹了弹领带：「陆露，你就是思维僵化！看看我们公司的同事，哪个不是名牌加身，光彩照人？这叫职业素养！你得跟上我的步伐……」

　　我手上猛地一用力，领带一下勒紧他脖子。

　　「咳！你干什么？！」他恼怒地扯开领带，自己重新调整，语气恶劣，「除了会勒我脖子，你还会干什么？」

　　随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吩咐道：「对了，我妈身体不舒服，要来看病。我这周有个大项目要跟，抽不开身，你请假带她去。记得挂专家号，该检查检查，该住院住院，别省钱。」

　　他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完全忘了昨晚我还兴奋地告诉他，单位有一个进修的名额，竞争激烈，但我很有希望。如果能拿下，回来就能升业务主管。

　　压下心里的涩意，我只能给我妈打电话。

　　「妈，刘刚妈要来看病，我们实在走不开，能不能……」

　　「没问题！」我妈爽快答应，「放心吧，交给爸妈，你们年轻人好好工作就行。」

　　于是，我爸妈放下所有的事，开着车全程陪同刘刚妈跑医院，一周做完全套体检。

　　结果虚惊一场，只是年纪大了有些小毛病，无需住院。

　　临走前一晚，刘刚娘俩躲在客房里说悄悄话。

　　我端着洗好的水果走到门口，手刚搭上门把，听见刘刚妈压低的嗓音，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儿啊，瞧见没？这几天她爸妈对我那个巴结殷勤劲儿！为啥？还不是怕你如今出息了，甩了她家姑娘？」

　　「她家要是催婚，你可千万稳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得学聪明点。」

　　「你说的那个女人，什么素来着？年龄大点。」

　　刘刚的声音带着笑：「赵素素。主动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放心吧妈，我再比较比较。」

　　我的心猛地一沉，突然想起前几天刘刚手机响，我无意间扫一眼。

　　一条微信提醒，备注是【素姐】，发来的是一张微醺自拍，眼神迷离，红唇半开半合。

　　我转身将手里整盘新鲜欲滴的水果倒进垃圾桶。

　　刘刚从客房出来，皱着眉问：「发什么呆呢？让你给我妈拿的水果呢？」

　　我抬下巴指垃圾桶：「外面看着好，可心烂了，不能要了。」

　　4

　　赵素素，我轻易就在凯达官网上找到她的资料。

　　35岁，业务主管，从业十年，号称金融圈新晋女神。

　　照片里的她嘴角微扬，眼神锐利，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

　　说不上漂亮，但满脸的野心和欲望。

　　我想起来，见过她，刘刚转正欢庆会那晚。

　　那晚，我担心刘刚醉酒去接他，没想到在会所外等了整整三个小时，才看见刘刚歪歪斜斜地走出来，手臂被一个女人亲昵挽着。

　　女人穿着紧身的暗红色连衣裙，高跟鞋踩得摇曳生姿，钻石耳链荡在刘刚肩膀上，浓妆艳抹，像出来卖的。

　　「素姐，今晚真是谢谢你了，给我安排这么大场面，让我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金融圈。」刘刚的声音带着醉意，却比任何时候都殷勤。

　　「你打算怎么谢我呀？」赵素素轻笑，手指在刘刚胸口暧昧地点了点，「我早就看好你，有冲劲，有野心，有干劲！」

　　刘刚顺势低头，凑近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逗得赵素素花枝乱颤，握拳娇嗔地捶打他胸口。

　　刘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两人相视而笑，气氛暧昧。

　　「刘刚！」

　　我猛地推开车门。

　　刘刚闻声像触电一样松开赵素素，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你怎么来了？」语气里的厌烦一点不掩饰。

　　赵素素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非但没退开，反而上下打量着我——我穿着运动装，素面朝天，因为长时间等待显得有些憔悴。

　　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像是在看一个误入高级场所的土包子。

　　「这位是？」她声音慵懒，带着看好戏的味道。

　　「她……朋友。」刘刚干巴巴地解释，眼神闪烁。

　　朋友？

　　我死死攥着车把手。

　　「陆露，这是素姐，我主管领导。」

　　赵素素「噗嗤」一笑，娇嗔地拍了下刘刚肩膀：「讨厌，什么姐不姐的，把人家都叫老了——」

　　说完，她又上下打量我，像在重新评估。而后，指尖勾出保时捷车钥匙。

　　「好了，我叫的代驾到了。」她冲刘刚抛个媚眼，「明天见，我的小狼狗~」

　　一个飞吻，炫耀着她的胜利，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