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腹部一阵刺痛。

　　有温热的液体缓缓从腿间流出。

　　我僵住，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我。

　　「那个……好像来了」

　　陆泽远眼眸一沉顿了顿，空气凝固了。

　　他将吹风机塞进我手里：「自己吹干，睡觉」

　　又是这样。

　　从我启用以来，世界的全部除了韩奕就是陆泽远。

　　我是他制作的AI仿生机器人，是他未婚妻癌症特效药的试药容器，也是他深夜欲望的廉价慰藉。

　　他可以没有爱。

　　可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恨……

　　是为什么呢？

　　4.

　　在陆泽远家住了一个月，接下来的试验都在这里完成。

　　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们陆续地从实验室搬来了所有的仪器。

　　他们不会交头接耳也没人向我投来目光。

　　只有韩奕，如往常一样。

　　在我脑袋上贴上那些贴片，带来细微的电流感。

　　「今天感觉如何」他问，声音刻意压低，「有情绪波动吗」

　　我怔怔地望着他，喉咙发紧。

　　先是点头，又猛地摇头。

　　我伸手抓住韩奕的衣袖：「还要……多久」

　　声音干涩，「实验什么时候结束」

　　「我的机体……不太对劲，今天早上一直在吐」

　　「原本头天流了一些仿生经血的，可是第二天又没了」

　　「韩奕」我声音里带了哭腔。

　　「会不会实验没完，我就先……报废了」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

　　我看见韩奕的脸色唰地白了。

　　一贯的镇定碎了一地。

　　他慌乱地掏出手机，手指都在抖。

　　很快，实验员进来，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抽走鲜红的血液。

　　那天，没有试药。

　　紧闭的书房里，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我听见紧闭的房门内传出陆泽远和韩奕争执的声音，最后竟是大吵起来。

　　「陆泽远你混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第一次知道韩奕也是会发这么大脾气的。

　　拳头砸在物体上的闷响，身体撞在门上的沉重震动。

　　我捂住耳朵，逃回房间，趴在马桶边沿，干呕不止。

　　每次实验药物的刺激都会折磨得我痛不欲生，但这一次机体的不适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像一颗种子在我身体里被种下，正在慢慢地发芽开花。

　　我虚弱地倚在床边，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全身。

　　「砰——」

　　门被猛地踹开！

　　刺眼的光线涌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还没看清来人，一记耳光带着风声，狠狠扇在脸上！

　　火辣辣的痛瞬间炸开。

　　「你这个贱人怎么还没死？！」尖厉的女声快要刺破耳膜。

　　这个声音我记得，是陆泽远的未婚妻——那个叫作姚栀的癌症病人。

　　她像疯兽般扑上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揪住我的头发。

　　巴掌、拳头，雨点般落下。

　　「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她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懵了，忘了反抗，甚至忘了疼痛。

　　陆泽远和韩奕冲进来，奋力拉开癫狂的姚栀。

　　「林晚秋怎么会在这里？！陆泽远你骗我」

　　姚栀的矛头瞬间转向陆泽远，眼神怨毒如淬毒的匕首。

　　「当年是我救了你！雪山上是我把你拖出来的！她就是个贪生怕死自己逃命的贱人！」

　　林晚秋……

　　又是晚秋！

　　这里没有晚秋！

　　只有A-107！一个可怜的仿生人！

　　巨大的荒谬感将我淹没。

　　5.

　　一场闹剧终止在姚栀癫狂后力竭晕倒，陆泽远看也没看我一眼，抱起她，脚步匆忙地消失。

　　留下满室狼藉，和我脸上火辣辣的痛。

　　门被轻轻推开。

　　韩奕的身影停在床边，手里握着熟悉的注射器。

　　维护液，抹杀情绪的「毒药」。

　　「今晚……」我缩在被子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能不能……不打了」

　　「我真的……很难受……」

　　针尖，悬在皮肤上空停住了。

　　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呼吸凝滞了一瞬。

　　「晚……」一个字刚出口，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A-107，早点睡吧」

　　他最终收回了针管，带着那管满满的液体，消失在门外。

　　门关上的轻响，像是某种赦免。

　　那一夜，与我来说是炼狱。

　　无数破碎的画面，蛮横地挤入我的脑中。

　　阳光明媚的街头，我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笑声清脆。

　　那是陆泽远，却又不像。

　　他看向我的眼神温柔似水，那只为我一人。

　　狭窄的厨房里，我们笨拙地摆弄锅铲。

　　游乐场的摩天轮升到最高点，他吻下来，世界只剩下心跳。

　　画面陡然翻转！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

　　万籁俱寂的雪山。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昏迷的男人，一寸寸拖向闪烁着救援灯的救援点。

　　力竭。

　　重重倒下。

　　意识涣散的边缘，视线模糊。

　　一个女人的身影，急切地向我们跑来……

　　太好了……终于…得救了。

　　……

　　「叮咚叮咚」我被一阵电子音吵醒。

　　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部陌生的手机。

　　实验室里，这是绝对的违禁品。

　　可当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屏幕，一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操控了我。

　　解锁，点开。

　　干净利落，像呼吸一样自然。

　　一条未读短信，来自未知号码：

　　‌【陆泽远不在家。大门密码：001070。】‌

　　‌【出门左转，小区药店。买验孕棒。】‌

　　‌【真相，就在那里等你。】

　　昨晚的噩梦还萦绕在脑海，脸颊被掌掴的灼痛依然清晰。

　　我有太多的疑问想要找到答案了。

　　我从陆泽远落在家的钱包里随便抽了几张纸笔，穿着拖鞋就出了门。

　　外面世界的空气，混杂着尘埃和凉意。

　　我踏了出去。

　　走向一个未知的可能将我彻底撕碎的真相。

　　6.

　　药店阿姨的絮叨模糊不清。

　　两道刺目的红杠在冰冷的塑料棒上凝固。

　　我怀孕了！

　　仿生人怎么可能怀孕？？

　　不，我是高级仿生人。

　　我是能…怀孕的吧？

　　我脑中一片空白，拿出手机想回复刚才发信息的人。

　　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我为什么会怀孕？

　　或是问我是怎么怀孕的？

　　还是要搜一搜，仿生人是否能怀孕？

　　不……这荒谬的结果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撬开了某个锈死的阀门。

　　悲伤、委屈、愤怒、巨大的茫然……

　　这不是程序设定的反应！是活生生的，属于「人」的情绪起伏！

　　手机再次震动，依然是那个匿名号码的信息：

　　‌【打车来这个地址。】‌

　　‌【悄悄进来，别出声。】‌

　　终点，是我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实验室。

　　阴影是最好的庇护。

　　我蜷缩在冰冷的仪器后面，听到了足以撕裂灵魂的对话。

　　「陆总，这次玩过火了？林晚秋怀孕了！实验终止吧」韩奕的声音夹杂着怒意。

　　「你在同情那个……在我濒死时，扔下我独自逃命的林晚秋」陆泽远语气冰冷地质疑着。

　　「作为你的兄弟，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但是我觉得我做错了……」韩奕几乎是吼出来的。

　　「错」陆泽远猛地爆发，一拳狠狠砸在金属台面上，发出震耳的巨响。

　　「错的是她！姚栀的命我必须救！我欠她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我更不会让林晚秋好活！从雪崩那一刻她选择独自逃命开始，我和她之间，就只能活一个！她选了她自己，那我就让她……生不如死」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林晚秋……

　　原来我真的是林晚秋！

　　我不是冰冷的机器A-107。

　　我是一个……

　　被自己最深爱的人，亲手改造成试验品的……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