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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壮的保育员叉着腰站在旁边,看着孩子们在地上争抢,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看一群争食的野狗。
那个被踩了手、哇哇大哭的小男孩,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想挤进包围圈去抓盆里的食物残渣,又被另一个孩子推开。
「哭什么哭!再哭连这点都没得吃!」保育员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抬起穿着旧胶鞋的脚,作势要踢。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猛地冲了过去!
是莫姨!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豹子,松开了我的手,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冲到那个保育员面前,不质问,而是直接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踢向那个装着残羹剩饭的盆!
「哐当——!!!」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炸响!那只盆被踢得横飞出去,撞在旁边的水泥柱子上,变了形。
盆里仅剩的一点馊臭糊糊混合物泼溅开来,溅了那个保育员一身一脸,也溅到了旁边争抢食物的孩子们身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争抢食物的孩子僵在原地,脸上糊着脏污,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状若疯魔的女人。
那个被踩手的男孩忘了哭,张大嘴巴。
保育员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蒙了,脸上、头发上、深蓝色的罩衣前襟,全是黏糊糊、散发着恶臭的污物。
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和怒骂:
「啊——!!你他妈疯啦?!哪来的疯婆子?!敢在这里撒野?!老张头!老张头!」
门房里的老张头也吓傻了,哆嗦着跑出来。
莫姨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眼睛赤红,指着保育员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撕裂般尖利:
「撒野?!我撒野?!你们这是人干的事?!这是喂孩子还是喂猪?!!」
她猛地转身,颤抖着手指指向那些吓傻了、满脸脏污的孩子,又指向洒在地上沾满泥土的馊水「食物」残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和泪:
「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吃的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给人吃的吗?!!你吃吗?」
保育员被她的气势慑住,一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随即恼羞成怒,跳着脚骂道:
「你懂个屁!站着说话不腰疼!经费就这么多!这么多张嘴!你来养啊?!有本事你接回家当祖宗供着!舍不得委屈就别往这儿送!装什么大善人!」
「别往这送?!」莫姨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猛地回头,赤红的眼睛一下子锁定了站在门口、穿着崭新蓝裙子、吓得浑身僵硬的我。
莫姨的眼神,像燃烧的炭火,又像绝望的深渊。
「好!好!我不送了,回家!」
她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疯狂。
几步冲到我面前,完全无视旁边叫骂的保育员和傻眼的老张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把我整个人从地上提溜起来,拖死狗一样往怀里拽。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愤怒抖得厉害,手臂像铁箍一样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绝不让你在这儿受罪!!」
她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声音在福利院高耸的围墙间撞出绝望而愤怒的回响。
吼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死死搂着我,像抱着失而复得又随时会失去的珍宝,转身就走。
不,是跑。
跑得踉跄,却无比坚定,仿佛身后是吞噬人的地狱,一步也不敢停留。
保育员尖利的叫骂和老张头含混的劝阻声越来越远。
我脸埋在她洗得发硬的旧工装外套里,鼻尖充斥着肥皂味、汗味和她身上那股因极度激动而散发出的气息。
听到她胸腔里如同破风箱般剧烈急促的喘息和心跳。
那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般的后怕、愤怒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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