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轮到我了啊。我也——」因为早上没有吃早饭，我低血糖犯了，有些头晕。我捂着头，有些虚弱地说道。

　　陈医生不屑地打断了我的话，「你急着投胎啊？你都没显怀，着什么急！人家下午有事。这里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孕妇，别装柔弱……」

　　我被说得面红耳赤，还想据理力争，被刚出来的短发孕妇拉住了衣角。

　　她对我摇了摇头。

　　男人对我哼了一下，胜利般大摇大摆地走向了塑料凳子，凳子上面放了他的行李。

　　2

　　「难道他认识陈医生？是他们家的亲戚？」我小声地问着拦住我的短发孕妇。

　　「当然不是了，我看你一个人来产检，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我劝你不要得罪那老女人……」短发孕妇向着陈医生的诊室努了努嘴，向我说了下那个男人的「光辉事迹」。

　　那男人和他妹妹来得比我早，但是忘记及时挂号了，所以排在我的后面。

　　他从一进等候区就开始四处扫视，找空座位。

　　当终于有个家属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动作迅速地挤开了刚想坐下的另一个孕妇，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任凭差点摔倒的孕妇家属指责，他都没抬起屁股，只是毫无诚意地说了一句我也不是故意的。

　　陪同孕妇家属的是位老太太，她生气得与男人争吵了起来，结果却是男人大获全胜。

　　因为她们被陈医生呵斥了。

　　陈医生非但没有为孕妇说话，反而指责她们说话声太大打扰了她工作。

　　「……天知道，那男人的嗓门比她们大多了，胡搅蛮缠的，就差动手了，啧啧……就算你有理，你也得不了半点好处。妹子，下次让你老公陪你来产检。」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那老女人讨厌女人，她魅男，一看见男人就两眼放光，像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管他是小鲜肉还是中登……」短发女人对着我小声说道，还瞪了一眼她身旁有些尴尬的老公。

　　「老太太对她的差别对待很不甘心，要把事情闹大，你猜怎么的，老女人从B超室里搬出来塑料凳子给那男人坐了，那我们这些没有座位一直站着的孕妇算什么！」短发孕妇说到这里愤愤不平。

　　「要不是这里是A市最好的妇产科医院，公认最好的李大夫去援藏了，老娘才不挂她的号呢，活受罪，憋气……」

　　我心里顿时忐忑异常，我没想到还有医生会按性别区别对待病人。

　　等男人的妹妹出来后已经是40分钟以后了。

　　我刚想进去，陈医生就对我呵斥道。

　　「别进来，我们要午休，你下午再过来！」

　　「可我等了一上午了，本来就应该轮到我了。」我犹豫地说道。

　　我是上午的最后一个号码，因为单位比较忙，我好不容易才请了半天假来产检，结果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怎么我们医生就不是人了，不配休息吃午饭了吗？」陈医生用欧式大双眼皮的眼睛瞪着我反问道。

　　我有些社恐，不善于与人针锋相对。

　　我百口莫辩，只能憋屈地等待。

　　3

　　经过两个小时的等待，终于轮到我了。

　　陈医生漫不经心地询问我的个人信息和一些隐私情况。

　　她开始记录产检本，当她听到我22岁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你喝点水吧，看你脸色煞白的。」B超室里还有个年轻的男医生，看起来像是实习生，他递给我一瓶矿泉水。

　　我感激地接了过去。

　　医院离家和单位都远，我没有回去，只买了点面包就当午饭了，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

　　「嗤。小许啊，可不能随便给孕妇吃的、喝的，你忘了上回有个孕妇冤枉刘护士给她下毒……我们小许善良，但这年头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尤其是那些表面清纯的年轻小姑娘。」陈医生看着我有些意有所指地说道。

　　小医生尴尬地打着哈哈。

　　「你怎么没让家属陪同啊，你老公呢？」小许医生开始转移话题。

　　「我老公刚进去，现在出不来——我自己可以，我都习惯了。」

　　我笑了笑回道。

　　小许医生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我刚想解释，陈医生突然说道，语气中还有点幸灾乐祸。

　　「啊，进监狱啊，啧啧。躺床上去，脱裤子。」

　　要做B超了，看来年轻的男医生不用回避。

　　我忍着委屈按照陈医生说的做，一步都不敢慢。

　　我脱了鞋就要躺上去，还没等我躺好，她突然叫道。

　　「谁让你脱鞋的！听不懂人话啊。」

　　我也是第一次产检，有些东西不懂，但我又不敢得罪她，生怕她不给我好好检查。我对医生这个职业还是有些敬畏的。

　　B超检查床的周围有个帘子，它拉得不紧，露出很大的缝隙，走廊来来往往的一直有人。

　　我隔着缝隙很容易就能与外面的人对视上。

　　我艰难地将帘子拉紧。

　　没想到陈医生走了过来，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就将帘子拉开了一半。

　　「叽叽咕咕的扭捏什么，你都来医院了，谁会看你……」

　　我扭过了头朝向里面。

　　「……小许，晚上去哪吃饭，西市场有家新开的火锅店……」

　　陈医生边和颜悦色地对着年轻的男医生说话，边拿着探头靠近我的下面。

　　我紧张地缩了缩腿。

　　「都怀孕了，装什么装，分开！」她对我说话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种语气，听得我郁闷异常。

　　「小许啊，有女朋友没？找女朋友可得擦亮了眼睛，那种大眼睛白皮肤的小姑娘最有心机了，一些年纪轻轻就不上学，早早怀孕的，最会勾引男人了……」

　　我很怀疑陈医生在指桑骂槐，因为我就是大眼睛白皮肤，年轻怀孕。

　　但我不敢反驳，我就像是案板上的鱼任由她摆弄。

　　小许医生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的脸，他支支吾吾地没有回应陈医生的话。

　　「陈姐，为什么写顾女士是高危产妇。」许医生看了看我的产检本，诧异地问道。

　　「小许，这是我们的经验，没有学历的年轻孕妇也算高危产妇，并不一定是35岁以上的女人，她们没文化，听不懂我们说话，还自以为是，像个轻微智障一样……出事了就赖医院，赖医生……」

　　我听得皱起了眉头，她都没问过我的学历，就下了论断，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

　　再说我表现得有那么听不懂人话吗？

　　「我是大学毕业的……」

　　「别说话，看不清了。」陈医生呵斥住了我。

　　突然，我感到疼痛异常，我知道做内检一定不会舒服，但是没想到这么的痛。

　　探头在我里面横冲直撞的，我没忍住痛叫了一声，开始躲避扭动。

　　「叫什么叫！这时候知道疼了，当时爽的时候不是很舒服吗。」

　　4

　　我没想到，我能从一个女医生嘴里听到如此带着恶意的话，还是从一个中年妇产科医生的口中。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怀好意的脸。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的没有掉下来。

　　我的额头因为疼痛开始出汗。

　　「顾女士，内检就是这样，你再忍一忍。」小许医生开始安慰我。

　　「忍着！哪个孕妇不是这么过来的，不要这么矫情！忍不了痛，生什么孩子？当时只顾着爽了吧……」

　　女人的嘴张张合合的，我没有精力听她说。

　　因为——

　　「陈医生，血，我流血了……」我害怕地说道。

　　「正常！」

　　「可是——」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她突然将探头抽了出来，探头暴力地剐蹭着我的内壁，我又一次疼的喊了出来。

　　我非但没看到她愧疚的脸色，反而收获她不屑的眼神。

　　我大口呼吸，颤颤巍巍地提着裤子。

　　这时候陈医生高声喊道。

　　「下一个！」

　　「陈姐——别。」男医生没阻拦住她的喊声，只能反应快的挡在了我的前面。

　　因为我还没穿好裤子，一个孕妇的男家属就从半开的帘子后面探过了头。

　　「大夫，我能陪着我老婆进来吗？」他询问道，但是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我的方向。

　　「啊，当然可以。这年头这么心疼老婆的男人不多了……」

　　陈医生摸了摸刘海，语气温柔又善解人意地说道。

　　第二人民医院的B超室外面没有「男士止步」的牌子，有时候男性可以进来。

　　「快点出去，别耽误下一位！」

　　我在陈医生不耐烦的声音中扶着墙离开。

　　出了医院，我接到了老公的电话。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宝贝，别哭，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在监狱里，出不来，没法陪你产检，谁欺负你了……」

　　老公听到我的遭遇后恨不得立马出来为我讨公道。

　　他想让我换个医院产检，但是我已经在她那里建档了，他也不甘心我就这么受委屈。

　　于是老公的弟弟，我的小叔子自告奋勇地要陪我做下一次产检。

　　很快产检的日子又到了。

　　我被陈丽娟整得差点有PTSD。

　　小叔子鹏鹏上大四，比我小一岁，他还带着他的大学同学一起陪着我，帮我拿包，带着折叠凳子，还提了一袋子的零食和水。

　　这回我有了安全感。

　　鹏鹏同学站在我旁边给我扇风，鹏鹏殷勤地递给我水喝。

　　两个朝气蓬勃高大帅气的男大学生伺候我羡煞了一众孕妇。

　　「……老公，陪我进去产检吧，人家害怕……」其中一个30多岁的孕妇对着她旁边的男人撒娇。

　　「你自己进去呗，我又不是医生。」男人的眼睛都没从手机里拔出来，无所谓地说道。

　　孕妇姐姐不甘心，忽视了在叫号的陈丽娟的声音，她缠着男人，似乎不达目的不进B超室。

　　果然没多久，陈丽娟就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她看到孕妇姐姐后，如同对待我一样一通指责嘲讽。

　　孕妇姐姐憋屈地红了眼眶，更可气的是她老公也没站在她那一边，帮着陈丽娟煽风点火。

　　「……不是我说你，你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老爷们，肚子稍微难受点就要死要活的，矫情！靠老公养，要不要脸？男人多辛苦啊，在外面打拼，家里媳妇还作妖，要是我早就休了……」陈丽娟喋喋不休地说道，丝毫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不合适。

　　「就是就是……」那男人还连连点头附和。

　　看得我牙痒痒。

　　5

　　「嫂子，那个抹得跟个老妖精似的老女人就是陈丽娟啊，怎么跟个长舌妇似的？她还是副主任？我还以为她是那个姐姐的刁婆婆呢。」

　　鹏鹏一脸惊讶地说道。

　　我笑了出来。

　　这一笑直接与陈丽娟对视上了，她看到我身边的两个男大后一秒变脸，鄙夷地看着我。

　　我不以为意。

　　等轮到我进去的时候，陈丽娟不在。

　　上次的小许医生尴尬地告诉我她去上厕所了。

　　她这一去就是半个来小时。

　　我硬着头皮想让他和护士姐姐给我做内检，上回因为陈丽娟，我疼了好几天才恢复。

　　「……你要是感觉疼，我就轻一些……」

　　小许医生虽然是实习生，但是能力不错，也很温柔，这一次检查比上一次好多了。

　　果然陈丽娟是故意的。

　　就在我们要结束的时候，陈丽娟闯了进来。

　　她一进来就将小许医生扯了起来，差点弄伤了我。

　　「小许，赶紧消毒，这女人跟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上回老公还在监狱里她自己过来的，这回就带了两个年轻男人来产检，不要个逼脸，我看她应该先去传染科……」

　　陈丽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很大，外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仿佛都在听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