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推开门,就看到秦音穿着我的睡衣,穿着我的拖鞋,往饭桌上布菜。

  看到我,她赶紧客气地迎过来跟我打招呼:

  「快进来嫂子。」

  「秦徹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家住酒店不安全,就把我带回来了。」

  「嫂子,我叫……」

  「我知道,你叫秦音。」

  我打断她的话。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似的:「看来秦徹没少在你面前提我嘛。」

  她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秦徹没有提过,只是她这张脸,在一个月前,我在病房外就仔细端详过。

  我有个朋友在美国麻省总医院工作,他跟我说,值班时候,看到个很像秦徹的人。

  可是秦徹不是去新泽西出差吗?

  然后我就知道了秦音的存在。

  她两年前就被送到了这里,接受最好的治疗,秦徹每个月都会来看望她。

  在病房内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隔着窗户,看着自己的丈夫盯着一个陌生女孩沉睡的脸颊,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我在等他给我摊牌。

  我还跟范范说:「他们俩姓氏都一样,没准是亲戚呢,可能是表妹表姐之类的。」

  范范把手机递到我眼前:

  「醒醒吧你,他们那个特困村,在网上一搜就能搜到,一村人都姓秦。」

  面前的女人笑得有点过分扎眼了。

  我冷冷地说:「别穿我睡衣下厨,一身味。」

  她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攥着围裙边的手逐渐收紧。

  一旁的秦徹打圆场:「宝宝,她现在刚出院没有别的衣服穿,你借她穿穿怎么了?你以前没这么刻薄的呀。」

  「你看,秦音还给我们做了一桌子菜呢!你到现在都不会做饭,是要跟人家好好学学。」

  我哪里是不会做饭!之前我下过厨,可是他嫌我做饭难吃,我就再也没做过了。

  秦音表情委屈:「没事的,既然茵茵姐不高兴,我就脱了。」

  她作势就取下围裙,然后开始解睡衣扣子。

  秦徹脸一红,赶紧上去握住她的手:「别呀,她就是心直口快,快坐下吃饭吧,明天我去给你买几件衣服。」

  她有些得意地朝我瞥了一眼。

  仅仅一眼,就恢复成了邻家好妹妹温顺乖巧的模样。

  我本来气得想走,但是转念一想,这是我家,我走什么走。

  况且,我还想看她还有什么把戏好使。

  我一屁股坐在上位,等着她给我盛饭。

  秦徹见状又不高兴了:「茵茵,你是主,人家是客,客做饭就算了,你还让人家伺候你啊。」

  我心里冷哼,这会他知道我是主了!刚刚进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女主人呢。

  秦音端着饭过来,轻轻放在我面前。

  「没关系的,我跟你关系好,四舍五入咱们也是一家人。」

  嚯!

  这顿饭我是一点胃口没有,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

  「秦音,你做的菜还是以前的味道!你不知道,我想这个味道想了多少年。」

  某人的胃口倒是大开,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

  秦音有些不好意思:「好久没做都有些生疏了,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做啊!」

  然后,好像是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个我一样,马上失落地低下了头。

  过一会她又左顾右盼。

  「秦徹,你也是出息了,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这地段,应该值不少钱吧。」

  「你真厉害!」

  秦彻已经吃完了饭,站起来:「还好,过段时间准备再买一套新房,这套住腻了。」

  「我带你参观下房间吧!」

  然后对我说:

  「宝宝,麻烦你洗下碗。」

  我听他说的这番话,想笑。

  住腻了?可如果不是我,这套他住腻的房子,他连厕所都买不起。

  4

  刚毕业那会,秦徹在城中村租了个小单间。

  我就跟他一起,在这间潮湿阴暗的出租屋挤了两年。

  范范指着我骂,说我脑子被门挤了,放着大别墅不住,要当老鼠人,跟小强为伍。

  但我甘之如饴。

  只要能在秦徹身边,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怕伤害到他的自尊心,我没有告诉过他,我家里有钱。

  有一次被他不小心撞见我从我爸那辆劳斯莱斯上下来,我很自然地回头:

  「师傅,钱付了啊。」

  ……

  毕业后,他找不到工作,我暗暗交代公司,给他走绿通,让他成功以应届生身份进入了总部。

  我在楼下等他。

  他满面红光地从电梯出来,捧着我的脸就亲:

  「出乎意料的顺利,我们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外面突然下了暴雪。

  天气变得阴沉,明明是中午,看着跟晚上差不多,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他用外套把我牢牢裹住,护着我的头不让呼啸的北风吹到。

  我们互相依偎,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一踩一个坑,感觉走了好久,实际上才走了十几米远。

  这种天气,打车都打不到。

  我们俩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冻僵了。

  路上偶尔会有车辆驶过。

  他望着飞驰过去的小车,有瞬间的失神。

  我察觉到他的心思,紧紧搂着他的腰,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蹭蹭:「好暖和。」

  过了半年,他贷款买了一辆车。

  不是什么大牌子,但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结婚前,他又开始焦虑,虽然我再三强调,没房子也无所谓,但他始终很自责,觉得这样对不起我。

  可是我掐指一算,就算他一个月存一万,得从唐朝开始干,干到现在才能买得起。

  算上装修,得干到隋朝。

  我脑瓜子一转,想办法印了一张自家房地产公司特等奖的优惠券。

  一折,免息。

  我爸恨不得跟我断绝关系,说他没生过这么赔钱的女儿。

  我兴冲冲地递到秦徹眼前:「宝宝,快看!这是你之前你看中的那个楼盘的特等奖!我去超市买鸡蛋随手抽的!」

  他一脸不可置信,随后兴奋地把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我们茵茵太能耐啦!」

  抱着我转了好几圈,把我放下后,我头都是晕晕的。

  他心疼地捧着我的手,看了又看,放到唇边烙下一个吻:「宝宝的手都变粗糙了。」

  「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做饭,碗也舍不得让我洗,家务也都是他做。

  可是他现在,为了带别的女人参观我们的家,要让我去洗碗。

  我咬着唇,把碗统统丢进洗碗机。

  秦徹走到我身边,蹲下来凑到我耳边,犹犹豫豫地小声说:

  「宝宝,秦音她今晚要睡我们房间。」

  5

  原因是她体质差,对纯棉织物过敏。

  家里三个卧室,只有主卧是丝绸的床单。

  我笑着问他:「那你呢,今晚也在主卧睡?」

  秦徹轻轻弹了下我的鼻尖:「说什么呢!我肯定跟我老婆大人睡侧卧啊!」

  「毕竟任务在身,还要跟老婆大人造宝宝呢!」

  他坏心地在我腰上掐了一把,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可是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到半夜一点,他都没有进房间。

  他说,秦音刚苏醒,什么都好奇,有很多东西要问。

  我躲在门口偷听,他们笑得好开心。

  一会说着小时候他们一起掏鸟蛋,秦彻从树上掉下去砸进牛粪。

  一会说着放学后一起摘桑葚,吃得一脸一手都是紫红。

  一会说着秦徹给她辅导功课,老是说她笨,不是读书的料。

  ……

  原来,他可以这么多话的啊。

  我还以为,他从来都是个i人,嘴笨不会讨人欢心呢。

  毕竟以前大学时期,我们相处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

  我有一堆琐事要跟他分享,一腔心事要跟他倾诉,每次都是能打上一两小时的电话。

  我在那头叽叽喳喳个不停,他在那头偶尔回我一句。

  是吗。原来如此。挺好的。

  听着他的声音伴随着滋滋电流传递到我耳边,我就很满足。

  往往等到他说困了,我才会依依不舍挂断电话。

  我等到眼皮打架,沉沉睡了过去,他都没有进房间。

  第二天睡醒,旁边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

  打开房门,正好对门的主卧也开了,秦音理着睡衣领口,歉意地跟我说:

  「不好意思啊茵茵,昨晚上聊太晚,不知不觉就一块睡着了,你不会介意吧?」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说着脸颊上还浮现一抹红晕。

  秦徹正在准备早饭,他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顶:「放心,就是单纯的聊天,我是在地上睡的。」

  秦音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娇嗔:

  「我都说了别给我盖被子,我这么怕热,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看着秦徹那张脸,曾经在我心里眼里梦里都是这张轮廓分明的脸。

  现在看,好陌生。

  茵茵,音音,他曾经在床上动情的时候,嘴里念的,到底是哪个音?

  6

  舞团今晚有个表演。

  是一个慈善酒会,我们的舞蹈作为开幕式。

  当我在台上努力绷直脚尖旋转的时候,一扭头,就看到了从入口处走进来的秦徹。

  还有挽着他胳膊的秦音。

  想起来了。

  前几天他问过我,要不要一起参加,我说有事情就拒绝了,他还有些遗憾地说:「看来只能我一个人孤家寡人登场喽。」

  她穿着秦徹给她新买的礼服,化了精致的妆,两个人站在一起,竟然如此登对。

  旁边不少人过去打招呼,她也笑着回应,就像她本该站在那个位置一样。

  这支舞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我努力振作起精神,去洗手间卸妆。

  秦音走进来看到我,有些惊讶:「顾茵茵,你是跳芭蕾的啊。」

  「我听说,学舞蹈要不少钱呢,秦徹对你还真大方!」

  我皮笑肉不笑:「我四岁就开始学了。」

  跟他秦徹有半毛钱关系!

  「这是你们的婚戒吗?」

  她好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从台面拿起我取下的戒指。

  「真漂亮!」她说着朝窗边走去,借着日光反复打量。

  我刚准备提醒她小心一点,她就发出一声惊呼。

  「啊!」

  「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

  我急急地走到窗边,这里位于二十七楼,楼下是一片人工湖。

  脑袋顿时嗡嗡作响。

  对我来说,那不只是一枚戒指,更是承载着我跟秦彻之间的回忆啊。

  我红着眼眶,朝她吼:「你下去给我找!」

  她嘤嘤嘤地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茵茵姐,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太大,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秦徹在门口等她,这会也看到了我。

  他两步跨过来,把秦音护在身后,有些责怪地看着我:「怎么了你,说话这么大声,都吓到秦音了!」

  说着还拿手指给她揩了下眼角,低声安抚她:「别哭了,别哭了。」

  我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指着楼下:「她把我们的戒指弄掉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失能老人:

  「一个戒指而已,弄丢就弄丢了,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呢,再给你买一个不就好了。」

  我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毕竟,那是他起早摸黑,打了三个月的工,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啊。

  我还记得他递给我戒指的那双手,被工厂机器磨砺得伤痕累累。

  我心疼得直哭,他虔诚地把戒指套进我的中指,说:「别哭,我穷是我的问题,我赚到钱了,会给你买更多戒指,钻更大的,纯金的!」

  我没告诉他,我家里有各种各样款式,各种品牌的几千枚戒指。但是我最喜欢的,就是他送的这枚。

  想到这,我更加歇斯底里,双眼通红,狠狠瞪着他们两个:

  「不管!我就要这枚!不给我找回来我誓不罢休!」

  秦音哭得一抽一抽的,鼻尖耸动,像个可怜兮兮的兔子:「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我这就下去给她找。」

  说着就冲了出去。

  秦徹毫不犹豫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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