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哥哥要将我许配给他后,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激动地光芒,双眼色眯眯地瞪着我,我惊恐地跑回房间,让丫鬟出门一打听,才知道那男人叫李季,是个没宅子没田地的老流氓,年近四十,整天只知道和一群狐朋狗友坑蒙拐骗,喝酒赌钱。
哥哥怎么会将我许配给这样的烂人?
我崩溃,我追问,哥哥却一言不发,我绝食,我上吊,我寻死觅活,哥哥却义无反顾。
长兄之命,媒妁之言,婚事自此板上钉钉。
「你嫁入李家后,要贤惠勤劳,要尊敬夫君,孝顺公婆,早日为李郎君生儿育女,遇上什么事情,就回来找哥哥……」
直到扶我上花轿的那一刻,哥哥还在扒着轿帘絮絮叨叨。
「哥哥这么在意他,你嫁他啊。」
我咬牙切齿,直接拉过帘子,半点一点都不愿再见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2
我和李季的新婚夜,没有任何的温情可言。
在我陪嫁的那座小院里,李季和他的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划拳,闹腾到了大半夜,那群人恭维他,说他真的是有福气,不仅娶了美娇娘,还有房有田,新娘子家还给了这么多陪嫁。
是的,哥哥给我的这些陪嫁,可丰富了。
有宅院,有田地,有牲畜,还有整整十八台的嫁妆。
可我一点也不高兴。
他给的这些,不是给我的,只是借着我的手给李季的。
「那小娘皮能嫁给老子,是她的福分才对,」外屋传来李季厚颜无耻地嚷嚷:「她一个被退婚的破鞋,要不是陈家许了老子那些陪嫁,老子才不娶她呢。」
「切,李哥你又吹牛。」
「李哥你明明乐得龇牙花子了。」
「听说那富家小姐,身上的皮子可是光滑得跟猪油似的,李哥今晚有福了……」
「李哥明儿可得给兄弟们好好说说大家闺秀的滋味!」
「来来来,咱们再敬李哥一杯,祝李哥新婚大气……」
那群人起哄,越喝越起劲,说话也越来越黄,我坐在床上,只觉得心如死灰,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昏睡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满身酒气的李季正趴在我的身上,解我的衣裳。
我嘶吼,挣扎,拼命地反抗,但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的对手呢?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我无比的恶心。
事毕后,他满身酒气地呼呼大睡。
我仰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夜风吹过,我心中一片冰凉,眼泪不自主地流过脸庞,又酸又涩,或许,如果我再烈性一点,我大可一死了之。
可我不甘心。
这门婚事,让我成为整个雍县的笑话,裴家母子更是在外大放厥词,对我极尽挖苦嘲笑,我还没有报复负心薄幸的裴延,我还没有弄明白从小疼我哥哥为什么要将我嫁给这么个烂人,我没有活够,还没有过上风风光光的生活……
我不甘心就这么枉死。
士农工商,商贾最末,我们陈家虽然雍县的富商,但地位低下,从小看惯了父亲哪怕是面对各衙门的小吏都要卑躬屈膝,笑脸逢迎,从父亲定下我和裴延的婚事那一刻,我心里就存了念想,我要摆脱这卑微的身份,我要做风风光光的官家娘子。
裴延退婚后,哥哥说要我找好人家,那时候我就和哥哥说,哪怕是给老举人做续弦,给小官做姨娘,我都不在意的,我只求一份体面。
可我这唯一的奢望,也被哥哥毁了。
次日,我没有洗漱,也没有做饭,李季的那群狐朋狗友来蹭吃蹭喝婚宴的剩菜,我也没出面,我从始至终,都能冷着一张脸,我倒要看看,李季究竟对我有何容忍度。
如此,我才能猜度,哥哥和他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
或许是为了报复我的沉默,这一晚李季对我变本加厉,而我也不是个好惹的,我直接挠了他一脸的血印子。
之后,就是回门,哥哥看着满脸血印子的李季,又是一番赔礼道歉,又是让嫂嫂将我拉下去,一番贤良淑德的妇德交汇,而我从始至终,只左耳进右耳出,浑然不当事。
3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
自从娶了我这个富家小姐,李季在外面混吃混喝也大手笔起来,而家里的钱,都来源于我的嫁妆,所以他每次都只能嬉皮笑脸地找我要钱。
大抵是和哥哥达成了某种约定,他骂归骂,却不敢对我动手。
我也就借此拿捏了他,在外面吃喝赌钱可以,但不准去青楼楚馆里嫖,更不许跟我弄出什么孩子来。
面对我的警告,李季唯唯诺诺,却眼神闪躲。
哥哥一直催我早日和李季生下孩子,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急不可待地神色,就像是期待什么绝世珍宝的降临一样。
一年后,我怀了孕,而李季却抱回了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
看着那张和李季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无赖脸,我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直接瞪着李季冷笑:「好你个李季,你这是有了私生子,如今抱回来,让我花嫁妆钱,给你养儿子啊?」
「啊,啊,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搓着手,嬉皮笑脸地看向我:「娘子啊,这娃叫二柱,其实是我早些年和卖豆腐的刘寡妇生的,本来我是不想管的,这不,前些日子李寡妇不是死了吗?这孩子无处可去,我总不能看着他冷死饿死吧。」
「这关我什么事,他既然是你的儿子,那你养啊。」我阴沉着脸,生气。
「别价啊,娘子,为夫哪有那个本事啊?」他继续嬉皮笑脸,一副无赖嘴脸的来拉我袖子痴缠:「为夫知道娘子你身家丰厚,生财有道,心地又善良,这二柱日后也是要叫你一声娘的,你就当养个小猫小狗,随便给他口吃的就成。」
我没有理会他的胡搅蛮缠,直接拂袖而去,收拾包裹回娘家。
我真的容不下一个野孩子吗?倒也未必,就像李季说的,就如同小猫小狗养着,也花不了几个钱,可我却不甘心。
经过这一年多的试探,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哥哥将我许配给李季这个老流氓,似乎是出于对李季寄予某种厚望。
我,李季,都仿佛是哥哥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那么,这个私生子的李二柱呢?
我装作闹脾气的回娘家,气急败坏的和哥哥说及此事,然后暗中观察着哥哥的反应。
「原来是这事,」哥哥叹了一口气,声音平静:「阿蕊,你放心,这李二柱不过是个废物,以后威胁不到你的,更威胁不到你和妹夫的孩子,你只当做个贤惠的主母,随便养着他就行。」
我心一沉,哥哥为何如此笃定呢?
但我没有再追问,因为我知道,哥哥是不会再说的。
我假装被哥哥安抚好,又提出要李季必须来亲自和我赔罪道歉,我才会回去。
吃晚饭的时候,我和嫂嫂闲聊,然后就提到了徭役的事情。
「明年三月,又到了征发徭役的日子,咱们家从前也是交银子了事的,嫂嫂,你可知道这回要交多少?」我和嫂嫂询问,嫂嫂的二伯父的表兄在衙门做小吏,专管徭役征发的事情。
嫂嫂感慨:「据说皇上要修行宫,所以明年的徭役,要比之前的翻一番呢,听说替一个人得交五十两银子。」
「这么多?五十两可够买三亩上好肥田了,」我咋舌,看看自己的肚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交就交吧,我也快要生了,家里没个男人也不成,毕竟……」
「不行,阿蕊,你不能给妹夫交同银子替徭役。」话还没有说完,哥哥就忽然开口打断我,眼神严厉:「阿蕊,明年春天的徭役,妹夫必须去,这是他的命。」
哥哥说得斩钉截铁,而我心中隐隐一沉。
4
二月二花朝节的日子,我经历了一宿的折腾,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左邻右舍都竞相围观,稀罕不已。
哥哥送来了很丰厚的礼物,但是却没有显得多诧异惊讶。
仿佛,这对龙凤胎的降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孩子刚办完满月酒,朝廷征发徭役的命令就下来了,每家每户出一男丁,如有不愿应召者需缴纳五十两银子。
李季这个贪生怕死的老流氓,这时候却罕见地显得很激动了,一边一个劲地催我准备行李,收拾包裹,一边早出晚归,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来往得愈发密切。
我抱着两个刚满月的孩子,回娘家找哥哥哭诉:「哥哥啊,你的一双外甥他才满月啊,那服徭役的活都是九死一生的,听说修宫殿更是要累死无数人,夫君就真的非去不可吗?」
「妹妹我这些日子,右眼一直跳个不停,」我哭的泪眼婆娑:「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夫君这一去,只怕凶多吉少啊,哥哥,你难道真的忍心让你的外甥连亲爹都见不得吗?」
哥哥眼神凌厉:「你给我住口,妹夫吉人自有天相,这徭役,他必须得去。」
我被哥哥严厉的神色,吓得打哆嗦,不敢再说话。
「阿蕊,哥哥和你说过,哥哥不会害你的,」哥哥有切换了那副语重心长,而又故作高深的模式:「你放心,妹夫会平安的,你还有两个孩子的福气,都在后面呢。」
我被哥哥嫂嫂一通安抚送回家,而李季则带着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兴高采烈地上路了。
那激动的样子,仿佛不是去服徭役,而是要去干什么大事一样。
他们走后不久,天空开始下雨。
阴雨连绵不断,一下就是两个月,仿佛天空被凿穿了一个漏洞似的,地里的青苗都被烂了,听说其他地方,直接洪涝肆虐,死伤无数。
这几年,天下一直不太平,朝廷享乐,官吏贪腐,各种灾害层出不穷,每年都有闹起义军的,此次洪涝泛滥,听说其他地方也已经有人造反了。
县里的粮食也涨价了,每日每人都限量购买,所幸陈家本就是开粮铺的,哥哥事先囤积了不少粮食,安排人给我送来了不少,我们家中倒也没闹饥荒。
有很多人都逃难到了雍县,因为灾民的到来,雍县的治安开始变得很糟糕,哥哥安排了几个擅长刀剑拳脚的健仆来保护我,还让我没事不要出门,说吃的喝的他会让家里准备好送过来。
我看着他那副殷切的模样,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以为照顾好我,我就会幸福吗?事实上,自从他将我许配给李季那个老流氓开始,我的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李季一走就没消息,但我却一点都不担心。
从雍县到修建行宫的安州,多崇山峻岭,看着连绵不断的阴雨,我甚至在心里暗暗祈祷,盼望李季经过的那些山路能发个泥石流,直接砸死他和那群狐朋狗友。
我日日祷告,却总心神不宁。
直到官差闯入家门,我才知道,李季,他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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