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不知所措，赶紧把嘴里的肉嚼干净：

　　「娘娘亲至冷宫，是为了……」

　　「给本宫碗汤喝吧。」

　　「哈？」

　　我给江儿递了个眼色，让她赶紧给皇后加一双碗筷。

　　皇后也不解释，就埋头喝汤。

　　我赶紧用剩下的鸡汤下了碗面条，还没端出去，又听见一阵敲门声：

　　是丽妃也来了。

　　还带了筷子。

　　她看见皇后也在这，轻轻地「啊」了一声，进来觉得尴尬，又舍不得走。

　　皇后翻了个白眼：「都快饿死了，还宫斗呢？」

　　丽妃深觉有理，乖巧地把碗递给我：「容贵人，行行好吧。」

　　……两宫娘娘，都跑我这冷宫来乞讨了。

　　3

　　等她们吃饱喝足了，皇后直截了当道：

　　「容贵人，陷害你来了冷宫，是本宫不对。本宫答应你，明日就求皇上复了你的位分。」

　　我瞪大了眼睛：「娘娘喝了我的鸡汤，转眼就要恩将仇报？！」

　　我好好地出冷宫做什么！

　　丽妃撇了皇后一眼，握着我的双手，明媚一笑：

　　「容妹妹不在意恩宠，在冷宫也过的自在。」

　　「这样，我每日差人给妹妹送来金银食材，只希望妹妹不嫌弃，做饭时想着姐姐一口就好。」

　　皇后不如丽妃伶牙俐齿，只能连连点头：「本宫也是这个意思。」

　　我推开丽妃的手，笑道：「两位娘娘所求，妹妹已经知晓。」

　　「娘娘想吃什么，差人把食材通过后面的狗洞送进来便好。」

　　「不过，妹妹不想要金银……」

　　丽妃慌忙开口：「就算妹妹想要男宠，姐姐也能弄进来！」

　　咳。

　　我抑制住了答应她的欲望：「妹妹想让两位娘娘，帮妹妹寻个人。」

　　「什么人？」

　　「一个太监。」

　　4

　　自从我答应了皇后和丽妃，各种山珍海味每天像流水一样送进冷宫——

　　通过后院的狗洞。

　　好在丽妃机敏，送菜的同时也让小太监送来了劈好的柴火，我和江儿终于能解放双手了。

　　我钦点了一遍当日的食材，让江儿在冷宫门口立了个牌子：

　　今日菜品：龙井虾仁、炙羊肉、莼菜笋丝、粳米饭、桂花糖糕。

　　注：凭金叶子入冷宫，一人一份，不可多拿。

　　虽然我来皇宫主要是寻人来的，但这么好的生财既会，也断断不能错过。

　　我和江儿忙活到了半夜，饥肠辘辘的娘娘们神出鬼没，各显神通地溜进了冷宫。

　　不仅有皇后和丽妃，愈贵妃领着他的八皇子也来了。

　　小团子一边吃饭一边哭：

　　「母妃，我以后要天天来容娘娘吃饭！小叔叔做的饭实在太难吃了，嗷！」

　　「人就该多干自己擅长的事，就像孩儿不是读书的料，怎么努力都要挨先生的骂。」

　　「小叔叔每日都泡在膳房里，做饭还是如此难吃，就该早些换个营生！」

　　俞贵妃可劲往八皇子的碗里夹菜，可还是堵不住他砒霜般的小嘴。

　　皇后嫌弃地瞧了俞贵妃一眼：

　　「俞妹妹，以后吃饭就不必带皇子来了吧，你们母子日日黏在一起还不够么？」

　　俞贵妃也不甘示弱，夹起最后一块桂花糖，塞进八皇子的嘴里：

　　「皇后娘娘膝下无出，自然体会不出母子连心的感情。」

　　「本宫有没有孩子，岂是容你置喙的？」

　　「皇后与贵妃都别生气，在后宫里还是皇上的宠爱最重要不是？」

　　「丽妃一句话轻飘飘的，整个皇宫不就你最受宠么？装的你多豁达似的。」

　　见三人要开撕，我赶紧咳了一声：

　　「各位姐姐见谅，妹妹听不得争吵，若是再这般吵闹下去，妹妹明日便不做饭了。」

　　一句话，一屋子都乖乖闭了嘴。

　　我赶紧在牌子上又添了一条事项：

　　注：深夜不可宫斗，挑事者恕不提供饭食。

　　5

　　皇后与皇上是青梅竹马，从东宫到皇宫一路相伴。

　　本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戏码。

　　直到丽妃来了，俞贵妃也来了。

　　还时不时就冒出几个贵人常在来，惹得皇后气得跳脚。

　　她光生气，却又奈何不了俞贵妃和丽妃，就只能找新来的妃子撒气。

　　这个倒霉的妃子就是我。

　　刚来冷宫那几天，我日日以泪洗面。

　　觉得自己来生无望，还动了自尽的心思。

　　好不容易找来自尽的白绫，还没来得及蹬腿，就听见江儿在后院尖叫一声：

　　「贵人！这里居然有口锅！」

　　不仅有锅，还剩下了几枚鸡蛋。

　　看来冷宫的前任主人，也是个好吃的主儿。

　　我和江儿撩起衣袖，清洁了一遍灶台，把鸡蛋配着小葱炒了。

　　一边吃一边想，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还过的有点滋润。

　　唯一头痛的就是，跑来冷宫吃饭的妃子越来越多。

　　我和江儿每日守着灶台，比御膳房的厨子还忙。

　　江儿拨开今天的第十头蒜，看见狗洞后面堆放的羊肉，突然灵机一动：

　　「贵人，要不咱们今晚涮羊肉吃？」

　　这是个好主意，羊肉片下锅轻轻一涮，这可比炒菜省事多了。

　　我赶紧去改了牌子：

　　「今日涮羊肉，不爱吃的勿来。」

　　等我备好了食材，静静等待夜色降临。

　　往日皇家书院一散学，俞贵妃总是牵着八皇子，火急火燎地第一个赶到。

　　可今日奇怪，已经过了时辰，却一位娘娘都没见着。

　　难道大家都不喜欢吃涮羊肉？

　　我还思忖着，听见外面一阵敲门声。

　　我赶紧让江儿烧水，我亲自去开门。

　　铁门拉开，皇帝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朕还寻思怎么各宫妃子都未见消瘦，原来是瞒着朕跑这吃饭来了！」

　　我在跪地求饶和推诿责任之间选择了站在原地假笑。

　　皇上一脸愠怒：「朕来都来了，还不邀请朕进去吃饭？！」

　　6

　　这是我第一次正经看皇上的脸。

　　八字眉，小豆眼，一脸鼠相，比我阿爹还不忍直视。

　　真搞不懂皇后她们每天在斗什么。

　　皇上还是阴沉着脸，我不敢怠慢，站在一旁默默为皇上涮好羊肉。

　　他一怒之下，吃了三盘。

　　我布菜的胳膊都抬酸了，他这才放下筷子，冷冷第瞥了我一眼：

　　「容贵人，你可知罪？」

　　我慌忙跪倒：「回皇上，臣妾不知。」

　　我不知，是因为不知他说的是哪条罪。

　　是因为过于耿直说小王爷做饭难吃？

　　还是未经允许私自给后宫娘娘们开小灶？

　　皇上一脸愠怒：「你们开小灶就算了，为何不叫上朕一起？」

　　「你们一个个日渐圆润了，让朕独自消瘦下去！这就是妃子的侍夫之道么？」

　　我看着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赶紧收敛了笑容：「臣妾是觉得，皇上就算宠着小王爷，也不该牺牲自己的龙体。若是皇上饿的病倒了，到时候小王爷也会担心呢。」

　　「恕臣妾直言，既然皇上与各宫娘娘都饱受小王爷的困扰，甚至深夜来冷宫里用膳。皇上何不与小王爷直说呢。」

　　皇上挥挥手让我起身，他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戚儿他……自小体弱，当时朕忙着登基事宜，无暇顾及他的病，才引得他现在明明已经年满十六，却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单纯又敏感。」

　　「他这病总是卧床不起，一年到头闹着要自尽，让朕和太后都很是头疼。好不容易发现他爱好厨艺，朕也不敢再打击他，就由着他去了。」

　　我哑然，阖宫上下被小王爷的饭菜所掣肘，原来是这个原因。

　　「皇上是个好兄长，小王爷会感受到的。」

　　我盛了一碗红豆甜汤递给他：

　　「若皇上不嫌弃，臣妾愿意教授小王爷厨艺，给皇上分忧。」

　　「你？」

　　皇上看了我良久：「好啊，朕明日就复你位分，你好好教导戚儿。」

　　7

　　我顺利出了冷宫，升为了容妃。

　　封妃第一日，我的宫门就被各宫娘娘踏了个遍。

　　皇后进了我的宫殿，一脸不悦：

　　「容妃，你能不能还搬回冷宫里住啊，你现在的宫殿离本宫太远了！」

　　丽妃则亲昵地拽着我的衣袖：

　　「皇后娘娘是嫉妒臣妾的好福气了。臣妾挨着容妹妹近，以后日日来宫里扰妹妹。」

　　我笑着让江儿来斟茶：

　　「皇后娘娘若嫌远，以后臣妾让小太监把食盒送去就是了。」

　　皇后回绝了我的提议：「不必，本宫还是喜欢偷偷摸摸地来。」

　　「偷偷吃，吃得香。」

　　也有几个新得宠的贵人，站在一旁低估：

　　「也没听说过这人受宠啊，怎么就封妃了？」

　　「就是，听说还是冷宫出来的呢，姿色……也就一般嘛。」

　　我由着她们说小话，笑而不语。

　　转身吩咐江儿：

　　「今天咱们做点硬菜，来个鲈鱼脍、黄金鸡、蟹肉清羹、清炖肘子，再烤几块梅花饼，做个笋子火腿汤喝。」

　　江儿一脸坏笑地领命：「是娘娘，我这就写个大大的牌子，搁在宫门口。」

　　等到今日菜品的牌子立出去，那些贵人再跑来可劲巴结，已经晚了。

　　等到贺喜的人渐渐散去，我去找来了俞贵妃的八皇子，他正在院子里和五公主踢球玩。

　　八皇子跑来叫我容娘娘，我摸了摸他的头：

　　「八殿下，带容娘娘去找小王爷好不好？」

　　八皇子一脸警惕：

　　「容娘娘去找小叔叔做什么？」

　　「难道娘娘也要和小叔叔一样，做好多难吃的饭么？！」

　　幸好我随手揣了几块梅花饼，这才让小团子不情不愿地带我去御膳房找小王爷。

　　8

　　小王爷正在御膳房忙碌，一群大厨簇拥着他。

　　想提意见又不敢，支支吾吾无一人敢言。

　　我摆摆手让大厨们散了，静静地站在后面看着他。

　　直到他要把没刮鳞的鱼放进蒸笼里，我终于忍无可忍：

　　「小王爷，鲈鱼不刮鳞会很腥的。」

　　脸色苍白的少年回头看我，一脸不悦：

　　「你是谁？」

　　我行了个万福：「妾身丘氏，见过小王爷。」

　　他微睨着眼，思量片刻：「丘家嫡女丘芙蓉，本王见过，但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