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是一个皮肤饥渴症患者。

  只要有一段时间触碰不到喜欢的人,就会产生巨大的焦虑和不安。

  而周敬生,就是我的药。

  八岁那年,父母车祸去世,宜城周家收养了我这个故友的独女。

  周老爷子把我丢给了周敬生,他当爹又当妈,将我拉扯长大。

  最开始还可以克制,成年后这种病变得蚀骨难耐,几乎侵进了我的四肢百骸。

  十八岁成人礼那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内心虫噬一般难挨。

  在忍不住撞墙的前一秒,周敬生打开了房门。

  我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嘴里一句一句呢喃着汹涌的爱意。

  周敬生捏了捏眉心,往日温润随和的气质完全变了。

  他抓着我的胳膊,将我提起来,一把扔了出去。

  「周向暖,你恶不恶心?」

  「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是不是随便一个男人进来,你都能在他身上扭成这样?」

  「成年了,翅膀硬了,你就那么缺男人吗?」

  我扯起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认真地纠正他。

  「不……不是的!」

  「我只是喜欢你,只喜欢你。」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凭什么不能喜欢你?」

  男人一脸荒谬和不可置信,胸腔剧烈起伏着,最后摔门而去。

  「就凭你姓周!」

  那晚以后,他似乎是变了一个人。

  就连眼里的情绪,都全然变成了厌恶和排斥。

  以前疼我,宠我,舍不得大声跟我说话的人,再也不见了。

  3.

  洗漱间。

  我蹲在角落里,全身泛痒,嘴唇被咬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哒哒」一阵高跟鞋声,蔺曼玉主动找上了门。

  「怎么,发病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小贱蹄子,就凭你也配跟我争!」

  「你说,我现在找几个男人过来,会不会让你更爽了呀?」

  漫天的委屈和绝望之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我护在身后。

  少年的声音清凌凌的,低沉悦耳,如山泉流动,震得我心头一紧。

  「蔺曼玉,过分了。」

  「初阳?你难不成也被这小贱蹄子蛊惑了?」

  「我可是你姐……」

  那人皱眉,厌恶地打断她的话。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妈可没给我生个姐姐。」

  「老爷子外面的私生女,还轮不到跟我称姐道弟。」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咬咬牙踩着高跟鞋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怔怔抬头——

  猛然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他的睫毛很长,桃花眼自带深情。

  「你……还难受吗?」

  少年逆着光线,慢慢蹲下身来,面部线条柔和,朝我递了一包纸巾。

  淡淡的苦橙香萦绕在鼻尖,我下意识地捏紧拳头,

  难受。

  好想抱抱他,好想贴贴他。

  体内不安分的细胞汹涌着,叫嚣着,饥渴难耐。

  我压制住内心的跃动,大口大口平缓着呼吸,小心翼翼询问。

  「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一下,只要一下就可以。

  我的手指抓破了掌心,脑海里一阵刺痛传来,终于清醒了片刻。

  「不可以也没关系……」

  下一秒,我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胸膛宽厚,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

  被紧抱着的身子,轻轻颤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少年贴在我的耳边,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抚着我的后背。

  心里一股奇异的满足感几乎溢了出来,我慌了一瞬,不敢贪恋,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离开的时候,他朝我挥挥手。

  「蔺初阳。」

  「我的名字叫蔺初阳。」

  3.

  大概是因为今天情绪过于激动,回家后,我发起了高烧。

  晚上,周敬生轻车熟路地进了我的房间。

  男人打开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怎么回事?」

  「还在为订婚宴上的事情生气呢?」

  「啧啧,真是长本事了,都学会装病博同情了。」

  周敬生嘴上讽刺着,手下意识地摸向我滚烫的额头。

  我偏了偏头,避开他的触碰。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他皱眉,隐忍着怒意。

  「周向暖,你什么意思?」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这种怪病太离奇了,换做任何人都忍受不了的!」

  「等你烧退了,就立马去跟曼玉道歉,她是我的未婚妻,也是你未来的小婶。」

  「话说,你也到年纪了,是时候该谈一个男朋友了……」

  「好。」

  话音未落,不等他说完,我主动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开口。

  「我会认真考虑搬出去的。」

  昏暗的灯光下,周敬生的神色一顿,略有些古怪,语气却忽然缓和了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过来给你抱一下。」

  我不动声色地蜷缩了下手指,极力克制住心底慢慢升腾的渴望。

  「不用了,小叔。」

  周敬生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幽沉的眸色比夜色还寒凉,「你喊我什么——」

  我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一字一顿开口。

  「小叔,对不起。」

  「我以后再也不会麻烦你了。」

  我闭了闭眼,有泪水顺着耳畔滴落在枕边,过往的对话在脑海里格外清晰。

  「小叔,我好难受。」

  「你回来一下,抱抱我,好不好?」

  他对我,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

  「向暖,你越界了。」

  「我只是你的小叔,没有责任和义务去满足你这个变态的病情!」

  「我的生活里也不只是你一个人,不要过多插手我的生活,听懂了吗?」

  「挂了,有病就去找医生。」

  周敬生。

  我犯病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

  而现在,我真的不需要你了。

  4.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完东西,准备搬出周家。

  楼下,周敬生饮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口。

  「周向暖,你多大了?能不能成熟一点。」

  「怎么,又要动不动就耍小性子离家出走了?」

  拉行李箱的手顿了顿,我转身面向他,轻轻鞠了一躬。

  「小叔,住在周家的这几年,麻烦你了。」

  「我已经找好了住的地方,以后再也不会了。」

  周敬生的目光半是怀疑半是阴鸷地打量着我,语气隐含着警告的意味。

  「向暖,别闹了。」

  「戏过了,就不好收场了!」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哄你。」

  我安静地看着他,末了,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知道跟他说再多也没用。

  「周向暖!」

  男人的声音极其平静,又透着一股极致的忍耐,像是冰层之下汹涌澎湃的海浪。

  「你今天要是踏出了这个门,以后永远都不要回来。」

  「就当我这些年,辛苦养了一条不听话的狗。」

  「仔细斟酌,想好了再决定。」

  我不咸不淡地点头,依旧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周敬生这人,骨子里冷血到了极致,拿病情开黄色玩笑,甚至永远不会平等地对待我。

  这样的他,一点都不值得我的喜欢。

  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我转身,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周敬生,我收回那天的告白。」

  「再见。」

  等我不喜欢你。

  你就只是我的小叔了。

  周敬生一向漠然的眼底,有什么东西突然碎了。

  5.

  我搬进了郊区的小别墅里。

  用这些年画稿攒的钱交了三年的房租。

  别墅临海,环境很好,周边坐落着一个机车俱乐部。

  收拾完东西,我拎着垃圾袋下楼,却意外撞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蔺初阳倚靠着机车,一身黑衣黑裤,眉眼张扬桀骜,冲我挑了挑眉。

  「小哭包,又见面了。」

  我瑟缩了一下手指,不好意思地朝他点点头。

  「那天真的是情况所迫,我并不是……」

  少年眉眼带笑,脑袋稍稍一偏,「不是什么?」

  我吞了吞口水,接上后半句话,「不是贪图你的美貌。」

  瞬间安静了片刻,谁都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半晌,少年抱着头盔,慵懒散漫地扣在我的发顶,顺手把垃圾袋扔进了垃圾桶。

  「上车,带你兜风。」

  见我愣在原地,大少爷一脸不识相的表情。

  「喂,别不识好歹,我的心肝宝贝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放心吧,不会卖了你的。」

  我坐在后座,笑着点点头,声音随风飘荡。

  「知道的,你是好人。」

  下一秒,机车发出一声嘶吼,以闪电般的速度将我的声音模糊在了身后。

  我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腰身,紧紧抱着,不敢撒手。

  前面传来一阵闷笑声,蔺初阳乐的胸腔都在颤抖。

  「小姑娘,好人卡不是这样发的!」

  我慢慢闭上眼,所有烦心事都消失殆尽,一颗心也急遽地跳动着。

  正中午的时候,机车骑上了山顶,他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拉着我狂奔。

  我大步地跑着,大声地喊着。

  好像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恩怨和委屈都喊出来。

  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彼此的呼吸声和叫喊声,我转身,对上了少年最真挚的眼睛。

  夕阳西下,机车返程了回去,我摘了朵野花,散漫地走在他的身边。

  一路上绿茵围绕,樟树枝桠疯长,蝉鸣声滔滔不绝。

  蔺初阳斜插着兜,声音被风吹散,轻声唤我的名字。

  「周向暖。」

  「其实,你贪图一下也是可以的。」

  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想起之前的对话,脸色泛起了阵阵红晕。

  我想。

  蔺初阳这人,还真是奇怪。

  6.

  两年时间,飞逝般的一闪而过。

  我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在艺术界逐渐小有名气。

  蔺初阳时常带着我去山顶兜风,盛夏光年,油菜花盛开了漫山遍野。

  我如往常般屏气凝神,画笔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笔尖跳跃、旋转,浓墨重彩……

  最终汇聚成了少年和机车的身影。

  我的心猛地一紧,仿佛洞察到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在蔺初阳看过来的前一刻,迅速抱起画,逃也似的跑了。

  两年以来,我很少再想起以前的时光,也没有再刻意打听周敬生。

  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是在一场艺术展上。

  闪光灯此起彼伏,我在掌声和光芒中拎起裙摆,下台的时候瞬间被洪水般的掌声淹没。

  「天才少女向暖,本人真的巨好看,据说才二十二岁!」

  「果然,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缪斯,女神不仅有才华,人还这么美!」

  人群中央,周敬生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男人眉眼深邃,整个人透出一股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气质比两年前还要冷漠许多。

  我安静地收回视线,眼神如同陌生人一般,不起一点波澜。

  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的胳膊却被人一把禁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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