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双手捧心，长睫晶莹。

　　「粉丝宝宝们，你们帮我一起监督妹妹减肥好不好？」

　　我愣愣地站在一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时，姐姐的直播已经结束。

　　我的私信后台塞满了我肥胖丑陋的照片。

　　【@小助理妹妹，你看着你自己这张脸，还能吃得下饭吗？】

　　【小胖猪，你是一只肥肥的小胖猪，怎么样，还吃吗？】

　　【你真的是意意女神的妹妹？基因变异了？肥猪基因？】

　　我被做成了劝人减肥的表情包。

　　营销号披着【健康减肥】的皮，将我的脸放到最大，承接网友所有的恶意。

　　网络上的闹剧很快就传到了现实生活里。

　　原本定好的工作在审查阶段被单位打回。

　　「教师这个职业也要考虑形象，加上你的个人纠纷…」

　　爸妈知道后，气得抡起扫帚狠狠地抽了我一顿。

　　姐姐画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捧着刚出炉的小蛋糕。

　　「没关系，我们来年再战嘛，妹妹你好好减肥，你一定可以的～」

　　家人嫌弃，网络暴力。

　　我患上了抑郁症。

　　我没办法集中精力学习工作，没有钱去看医生。

　　我在生存和毁灭的情绪里极限拉扯。

　　最后，本能战胜了理智。

　　我从17楼楼顶一跃而下。

　　只是没想到，我居然重生了。

　　我回到了噩梦开始的时候。

　　我看着沉浸在喜悦里的姐姐。

　　一个计划在脑海里形成。

　　3

　　其实在半年前开始，姐姐就已经有些想放弃了。

　　可箭在弦上，牛皮也吹了出去。

　　姐姐只能咬碎了牙坚持着。

　　为了节省预算，她想了一个昏招。

　　她将视频里出现的大部分菜品，都换成了预制菜！

　　姐姐一直保持一周三更的频率。

　　但平时为了维护粉丝，姐姐还会发一些家常小菜。

　　从前这些菜品都是她亲手烹饪的。

　　但从半年前开始，她就全部换成了便宜的预制菜。

　　后期摆盘加工一下，根本看不出来区别。

　　渐渐地，姐姐手艺开始生疏。

　　做出来的菜越来越难吃，全靠花里胡哨的配菜撑场面。

　　而在签了公司之后，她更是直接彻底摆烂了。

　　菜是预制的，手是编导的，她只需要拍摄一些露脸的镜头。

　　现在直播桌上摆的菜，一半是预制菜，一半是饭店里买的。

　　姐姐捧着精心准备的菜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杜撰出来的制作过程。

　　「你们不知道，我第一次做油爆大虾的时候，居然忘了放油。」

　　「我以前不会做饭都不知道，原来蒸馒头还要放酵母。」

　　笨蛋美人的人设似乎不管在什么什么都很好用。

　　直播间里的人越来越多。

　　五千，一万，三万。

　　我看着飙升的观看人数，额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压下心头的激动，避开姐姐的视线，溜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几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大量的预制菜包装和外卖饭盒。

　　我掏出手机一一记录留存。

　　我装作刚刚走过来的样子，缓慢地挪动笨重的身子。

　　一不留神，打破了几个瓷碗。

　　响声成功吸引了姐姐的注意。

　　她看见我，眼睛一亮，立马将手机对准了我。

　　「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小助理。」

　　「我能坚持做到现在，都离不开妹妹的支持呢！」

　　姐姐冲我招手：「思思你过来，跟我的粉丝宝宝们打个招呼～」

　　我缩了缩脖子，推辞道：「不了吧，我不想，我，我去帮你丢垃圾！」

　　我做出胆怯的样子，抄起地上的塑料袋就往外走。

　　不可避免地，我要路过姐姐跟前。

　　姐姐也没想到我拒绝得这么干脆。

　　心里冒出几分怒火，伸出手想拦住我。

　　姐姐抓住我胳膊的一瞬间，我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一样。

　　手里的两个黑色塑料袋应声而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里面的预制菜包装和外卖盒散落一地。

　　不偏不倚，全都暴露在了直播镜头里。

　　4

　　姐姐盯着地上的包装袋，脸一下就白了。

　　「梁思，你！」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着三万观众的面，向姐姐鞠躬道歉。

　　姐姐的脸色更差了。

　　顾不得找我麻烦，赶紧坐到镜头前转移观众的注意力。

　　但现在的网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是预制菜吧？这品类比我家楼下的外卖店还全吧？】

　　【有谁截到图了？我好像看见了一道鱼香肉丝。】

　　【还有外卖盒子啊，我去，不会这一桌子菜都是假的吧？】

　　【美食博主翻车了？】

　　姐姐看着评论区里的质疑，急得满头是汗。

　　「不是的宝宝们，那是。」

　　「那是广告商发过来的试品！」

　　姐姐眼睛一转，立马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我跟你们说，做美食赛道不可避免地会有预制菜半成品的广告找上门。」

　　「我看着这些都是大品牌出品，安全质量有保障，所以才答应尝试一下。」

　　「而且，你们知道。」

　　姐姐微微垂下头，语气有些沮丧。

　　「我签了公司的，商务都是公司做主。」

　　「我能做的只有把好质量关，只有我试过没有问题的东西，我才会推荐给你们。」

　　姐姐这一年还是积攒了不少忠实的粉丝。

　　见姐姐声泪俱下的样子，纷纷留言为姐姐辩解。

　　评论区再次回到岁月静好的样子。

　　姐姐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但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我躲进厕所里，用手机登上了小号。

　　我挥动粗胖的手指，文字流水般涌入姐姐的直播间。

　　【什么意思，刚火就要卖货了？】

　　【平时的广告质量已经够低的了，现在刚火就要卖预制菜了？】

　　【你的菜真的是自己做的吗？】

　　【我不信一个推荐预制菜的人会自己做饭！】

　　这个号是我在姐姐开始做博主之后偷偷注册的。

　　不少路人点进了我的主页，里面全是转发的姐姐的视频。

　　【大粉都坐不住了，狗腿子们还舔呢？】

　　【预制菜的风评还要强调吗？什么人卖什么货。】

　　【不看了，又是公司包装出来卖货的！】

　　【举报了举报了，最讨厌弄虚作假的人！】

　　人类的爱恨总是来得莫名其妙。

　　原本暴涨到五万多人的直播间，一下子少了接近一半的人。

　　姐姐看着急转直下的评论。

　　嘴巴张了又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话已出口，否认已经没用了。

　　此时说多错多，姐姐索性眼睛一眨，硬挤出了几滴泪水。

　　「我，我只能说清者自清，感谢维护我的宝宝们，我…」

　　姐姐一句话还没说完。

　　一行大字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姐姐的直播间被强行中止了！

　　面对这个意外惊喜，我紧紧地捂住了嘴，将笑声憋进肚子里。

　　而客厅里的姐姐，则是真情实感地哭出了声。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热度。

　　只要再努力一下说不定她就是下一个百万，不，千万博主。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姐姐赤红着眼盯着地上的狼藉，很快就锁定了罪魁祸首。

　　不过可惜，她现在可没有工夫找我算账。

　　5

　　姐姐签的公司是一家刚开业不到一年的小作坊。

　　加上老板总共就五六个人。

　　却洋洋洒洒签了十几个本土的自媒体博主。

　　手笔极其大方，条款也极其苛刻。

　　但当时姐姐手头已经没有太多资金了。

　　面对一个可以全包费用的公司，姐姐几乎没有抵抗力。

　　但砸钱只是这个行业里最简单的部分。

　　在面对舆论危机的时候，小作坊的弊端就展露无遗了。

　　直播一结束，公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们在搞什么？好好一场直播给我搞成车祸现场了？」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你知道干不好要赔多少钱吗？」

　　姐姐嗫嚅了一下嘴唇，没敢回话。

　　我知道，解约要赔300万。

　　电话那头似乎烦躁到了极点。

　　「公司最近有点麻烦，我没空管你。」

　　「你去道个歉，抽个奖，好好安抚一下老粉。」

　　「热度下去之前就别更新了，之后公司重新给你投流。」

　　说完公司就挂断了电话，大有不想再管的意思。

　　姐姐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许久，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发青。

　　良久，姐姐长吁了一口气。

　　再抬起头时，浑身的戾气已然消失不见。

　　姐姐冲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思思，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了，我还有用处。

　　她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我抖了抖脸上的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姐姐放心，交给我了。」

　　我让姐姐录制了一段道歉视频。

　　视频里，姐姐的巴掌小脸不施粉黛，眼中晶莹的泪水要掉不掉。

　　单薄的身子裹在一件宽大的外套里。

　　让人看得心生怜惜。

　　但录制一结束，姐姐就嘴角一撇，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还得给他们道歉。」

　　「凭什么啊。」

　　姐姐嘴里骂骂咧咧，满脸嫌弃。

　　我没告诉她，摄像头根本没有停止工作。

　　她丑陋的嘴脸，都被记录得清清楚楚。

　　道歉视频和抽奖的消息很快就被发出了。

　　有粉丝心疼姐姐。

　　【宝宝实惨，还要为莫须有的罪名道歉。】

　　【黑子们能不能滚啊，我们只是想看美女做饭。】

　　也有人根本不买账。

　　【道完歉继续卖预制菜？韭菜可真好割。】

　　【还没解释为什么有外卖盒呢，美食博主还吃外卖？那一桌子菜谁吃？】

　　虽然参与抽奖的人很快就突破了10万。

　　但道歉视频的效果并不好。

　　热评全是恶评，后台的举报消息也源源不断。

　　连带着以前的视频都被黑粉攻陷。

　　但其实里面有很多都是水军。

　　我买的。

　　姐姐急得嘴角起泡，额头都冒出了一排痘。

　　公司自己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她。

　　「怎么办啊思思，你得帮帮我啊。」

　　姐姐吸着鼻子，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

　　她纤细的手指搭在我满是赘肉的肚子上，惊得我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前世的记忆再一次翻涌而出。

　　姐姐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被制成表情包的照片漫天飞舞。

　　「贪吃」「胖子」「肥猪」「恶心」

　　我从小最喜欢的姐姐，引导网友欺辱我，踩着我的骨血上位。

　　她光鲜亮丽名利双收，我却只能在黑暗里苦苦挣扎。

　　我怎么能不恨呢。

　　粉身碎骨的痛，我也得让她尝尝啊。

　　我强压住胃里泛起的恶心，有些犹豫地说道。

　　「我倒是有个想法。」

　　「有点难度。」

　　「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