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三种颜色，黑色，白色和……血色。

　　有路人看不过去，「多大仇啊，这是下死手啊。」

　　我妈在旁边冷哼，「不下重手不长记性，女婿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还偷人，就是个骨头轻的小骚货！」

　　路人看我的眼神从怜悯变成了嫌弃。

　　养了我十八年的母亲，

　　在我死的那天，还在竭尽所能地将世上的污名泼洒在我已经无法愈合的伤口上。

　　想到这，我猛地一激灵，在工作人员确认好照片，即将点提交的时候，突然出声，

　　「我叫张梦，这上面的名字怎么是张衔月？」

　　2.

　　工作人员审视地看着李秀梅，她开口刚想解释，我就继续说，「妈，我都说了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六百多分的高考成绩不是可以随便被人顶替的。」

　　这下好了，世界清静了。

　　无论李秀梅再怎么舌灿莲花，工作人员也不再继续办理这个业务了，甚至说明，如果她坚决要给我换身份证，就要提交进一步的身份核实证明。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了给她普及法律常识，告诫她替换高考成绩是犯法的。

　　李秀梅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和张明生这对畜生，比张三都猖狂。

　　上一世，我没能睁眼看着他们的报应，这一次，就让我亲手来送他们。

　　啪——

　　家里的门刚关上，李秀梅的巴掌就招呼了上来。

　　我看着紧锁的铁门和她颤抖的手指，差点冷笑出声，真是难为她了，这么恨我还能忍到回家，忍到这扇门关严。

　　也是，我这个母亲虽然一直PUA我，但在外把自己的慈母名声经营得很好，以至于到我死后，左邻右舍还信着她的鬼话，说我是偷人被女婿失手打死的，他们可怜她这个痛失爱女的母女，骂我这个不检点的死鬼。

　　她甚至因此得到了网友的同情，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我都死了，李秀梅还不忘踏着我的尸体，继续敲骨吸髓，不放过我最后一点价值。

　　「张梦，在家里答应好好的是你，到办事处倒打一耙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养出你这种女儿，简直是把我的脸往地上踩。」

　　她突然捂住心口，「你是要把妈妈气死才甘心吗？」

　　如果是以前的张梦，现在一定惴惴不安，心疼得恨不能扇几个巴掌，觉得自己简直是不孝极了。

　　我就是从前被她从小到大打压地失去了判断力，才会她一做出失望的表情就诚惶诚恐。

　　现在重来一次，再看她拙劣的演技，甚至有些有趣。

　　「别装了。你前两天的体检报告我看了，只要你不抽风作大死，没准还能比菜市场的王八多活几年。」

　　3.

　　李秀梅没想到一向愚孝的我现在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心口的疼明显真了两分。

　　眼看着她又想打我，我往后闪了下。

　　甚至偷偷打开了锁着的房门。

　　她更气了，一张蜡黄的脸憋得通红，「你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你的教养呢？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还养出个仇人了？」

　　她气得失去理智，声音不小，我倏然打开了房门，让她的话传进了楼道里。

　　正巧楼上的赵奶奶要下楼遛弯儿，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

　　李秀梅脸上的凶恶差点没收回来，青红交加地比马戏团里的小丑还有趣。

　　虽然赵奶奶没说什么，但我想，李秀梅这些年经营的形象，是要大打折扣喽。

　　赵奶奶下楼后，她关上门，继续骂我。

　　不外乎是些道德绑架的台词，我都倒背如流了，这对从前长期受到精神暴力的我来说，可能是致命的，但对死过一次的我而言，滑稽得可笑。

　　爱是付出不是索取。

　　她这样一味索取的伥鬼，也配和我谈感恩？

　　以李秀梅和张明生的手段，绝不会就仅仅是这几句不痛不痒地谩骂殴打。

　　在我正式报考前，他们一定还有幺蛾子。

　　与其逼他们狗急跳墙，不如我自己露点破绽，让他们觉得我还是那个好控制的大傻子。

　　我装作忐忑地说，「妈，我不是不同意让张衔月替我去上学，只是我觉得这事始终有风险，一旦被抓出来，我们都逃不了牢狱。今天那个工作人员不是说了嘛，所有相关涉事人员都会被惩处。」

　　李秀梅见我服软，胸口的气息平稳了两分，「说你蠢出升天，真是抬举你了，人张衔月是什么人，那是天生的福气宝宝，一辈子顺风顺水，你和她搭上边，她的福气也能让你沾沾光，怎么可能被人查出来。就算是被查出来也一定是你身上的霉气太重，玷污了她。」

　　她说着似乎信以为真，还真觉得我可能会拖累张衔月似的，「你这几天安分点，给自己积积德，以后你的名字就给她了，可让她被你身上的死气拖累了。」

　　李秀梅总说我没有年轻人的活力，说我死气沉沉。

　　现在还真是一语成谶，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人，沾染了我，我怎么可能让她的宝贝全身而退。

　　前世我死后全是困惑，在人间又盘桓了几天。

　　知道了不少有趣的事，我这个一生爱结善缘的母亲，居然是我班主任张明生的青梅竹马。

　　她生了我哥张峥后，两人就因为张明生买不起房车，给不起彩礼而分道扬镳，他转头傍上了富家千金许璐。

　　人一有钱就容易飘，张明生不用再为房车发愁后，又想起了自己的青梅，李秀梅成为张明生见不得光的情人。

　　他用许璐的钱给她安了家，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就是许璐买的。

　　我从前总奇怪李秀梅怎么每次遇上班主任的老婆，回来总要讲人家好几天的坏话。

　　原来只是因为癞蛤蟆嫉恨天鹅太圣洁，所以才躲在阴暗的角落不断诅咒。

　　李秀梅见我还在犹豫，有些不耐烦，「你还要想到什么时候，再晚就来不及了。」

　　「妈，我还是怕，要不……我们过两天带上东西去张老师家问问吧，他眼界高，应该能看得更清楚。」

　　我一提张明生，李秀梅的眼睛都亮了，爽快地应了下来。

　　我看了眼外面刺目的光，是时候让藏在黑夜里的暗影暴露人前了。

　　李秀梅这些年一直自豪于自己出身农村，却能在高档小区有一套全款房。

　　不知道富家千金许璐要是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千娇万宠的女儿，其实是丈夫和别人生的野种，会不会收回这些馈赠。

　　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奸夫淫妇带着爱情的结晶，狼狈流浪的场景了。

　　好期待啊。

　　4.

　　李秀梅早就想去张明生和许璐的别墅看了看。

　　不为别的，就因为张明生许诺她，早晚会和许璐离婚，跟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要是我不知道那件事，还真以为这只是渣男为了稳住她的借口。

　　但今天，我必须去给大小姐提个醒，这世上枉死的已经够多了，

　　既然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害。

　　李秀梅为了在情敌面前长脸，特意穿了她衣柜里最贵的一件衣服，可惜那衣服是仿品，一看就知道是张明生买来糊弄她的。

　　我看着她大金手镯配b货翡翠的装扮，没多说，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家门。

　　反正她今天无论穿得多雍容华贵，也注定要成为自己那个倒霉儿子前途的陪葬品。

　　果然，我们刚走到别墅门口，李秀梅就接起了电话，「喂，谁啊，我在临湖别墅呢。」

　　她炫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突然容色大变，「什么？不要伤害峥儿，我马上过去。」

　　张峥果然和前世一样，不早不晚地闯了大祸。

　　她想拉我回去，正对上送张明生出来的许璐，

　　我截住了两人想要说出的话，率先开口，「张老师，我妈临时有事要先走一步，我可以自己去您家做客吗？」

　　张明生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和许璐的脸上搜寻，本能地拒绝。

　　就听见许璐说，「你就是那个全校第一的女孩子吧，你可真可爱。张老师只是出去一会，马上就回来，你先进来坐吧。」

　　她一句话，让张明生和李秀梅脸上都透出了不安。

　　他们原本只是想让张明生私下劝我，在许璐面前装作我是自愿的样子，骗过许璐。

　　没想到我居然还要和许璐单独相处。

　　虽然他们还想拦我，但架不住两人的手机一直在响，儿子的安危总是会牵扯父母的心，他们虽然担心，但也只能先赶去张峥那边。

　　「张梦，我马上就回来，你在老师家里不要乱动，也不要乱说话。」

　　李秀梅警告了我一句，就和张明生一起离开了。

　　只有我在身后，用只有我和许璐听得见的声音悠悠地感叹，「好巧啊，张老师和我妈一起有急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