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林小姐吗?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恍惚中,我接到了酒店的电话。
「您预订明天用餐的雅间,已经被人高价包场了,请问能改到后天吗?」
我顺口问了一句:「请问是谁包的场?」
「一位姓蔺的先生,据说是给暗恋的小姑娘准备的,还特别预订了2000朵白玫瑰,要求我们拼出一个月字呢......」
悲哀的凉意从骨头里渗出来,我不得不哆嗦着抱成一团。
十二年来,蔺旬山从没给我送过一朵花。
他总说送花太肉麻,受不了那种馥郁的味道,觉得没什么必要。
原来,不是那种浪漫的仪式感没必要,而是送花的对象不值得他花费半点心思。
挂断电话,我颤抖着询问系统:「昨晚第二封邮件,就是我接下来要选择的剧情,是吗?」
「是的,此次剧情名为【杀人艺术】,你有90%的几率提前离开事发场景,避开这个.......」
「如果不避开呢?」
剧烈的心脏绞痛中,我垂下双眼。
「如果我不避开的话,我会当场死亡,脱离这个世界么?」
【3】
十二年来,任何关乎人身安全的剧情,我都会做出最审慎的选择。
不能怪我胆小怕事。
初次进入世界,我就遭遇了此生最可怕的剧情。
也许是苍天垂怜、神灵庇佑,那晚我得以顺利逃出地牢,还解救了另一个被绑架的孩子。
但每次避开死亡结局,我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例如,寿命与身体器官的折损。
而就在傅月回来的前一个月,我刚经历完一场意外剧情,还因为这个原因住了院。
「苏苏,你别装了,行么?」
寂静的病房中,蔺旬山眉心紧皱:「我记得你以前身体好得很,怎么最近就开始大病小病不断了?」
「先和你说好,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来医院,之后不要再想着用这种方式博取我的关注了,很无趣。」
那天,蔺旬山听严厉地警告了我,在到花店的电话后匆匆离开。
想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筹备2000朵白玫瑰的计划,根本没时间在意我。
十二年的相守,越到最后,越是徒增悲哀........
「宿主,请注意,如果你选择不避开死亡结局,将会面临如下场景。」
此刻,系统打断我的思绪,并告诉我:
名为【杀人艺术】的剧情中,我的死状会非常凄惨。
挟持我的杀人犯患有精神障碍,他信奉各种残酷的的死亡场景,并试图从中得汲取极大的满足感。
而这一次,他最想实现的杀人艺术,是亲眼看到法医解剖爱人的尸体。
系统劝我:「宿主,平白受罪实在没有必要,况且你离攻略成功仅剩一步之遥。」
于是这天晚上,我答应了它,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就当是,给自己和蔺旬山都留下一个不会后悔的结尾。
【4】
第二天回到局里时,蔺旬山果然没有出现,也没发来任何消息。
午休时,我打上一辆车,独自去庆祝我们的第十二周年。
好巧不巧,就在蔺旬山包场的那家酒店附近。
「呀,林姐?」
下车时,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
傅月眯起眼:「你和谁有约了吗,怎么一个人跑来附近的高档酒店啊?」
的确,以我目前的工资水平,只租得起酒店内最小的包厢。
为了今天的约会,我甚至咬牙抽出一个月的存款,只为了让蔺旬山有个美好的回忆。
「我回国之后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要不要进去坐坐?」
「对了,蔺学长也在呢。」
看出我面色不佳,傅月笑着补充:「反正今天也是你们的十二周年纪念日,我做主,请你来......」
「不用了,我不想掺和进你们这趟浑水里。」
心悬在空中鞭挞,身体被极寒的空气凌虐着。
我不愿多留一秒,转身就走。
「林故苏,我是蔺学长的救命恩人,是他此生唯一挚爱的人。」
「你相信吗,就算现在我把你掼倒在地,也只需要一个委屈的表情,就能让学长站在我这边呢。」
紧接着,一股狠辣的力道袭来,我被推倒在地。
就摔倒在蔺旬山为傅月准备好的,那片白玫瑰花田里。
「什么响声?」
像是冥冥中的某种吸引,蔺旬山也在此时出现。
看到我被玫瑰扎出的创口,血流不止的上半身,他皱起眉:「苏苏,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得知我们今天有约,特地跑来的!」
傅月捂着脸:「学长,这是你花了几个月给我准备的惊喜,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我不明白。」
贼喊捉贼,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冷静道:「少来发神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心里最清.......」
话没能说完。
抬起头,我看到了十二年来,从未在蔺旬山面上看到过的眼神。
一种阴沉的,探究的,深不见底的眼神。
「林故苏,我曾警告过你,不能碰她,对吧?」
「傅月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我早就死于十二年前的那场灾难.......」
「还是说,你接受不了我的任何一个异性朋友,准备24小时黏在我身边,将我钉在墙上,永远当成你的所有物?!」
我试图开口:「旬山,你先听我说.......」
「闭嘴,我不想听你解释。」
「林故苏,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只能说自己根本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我也情愿十二年前——自己从没有遇见过你。」
蔺旬山只是笑了笑,巨大的嫌恶就如千万把出鞘的利刃,在我面前凛冽地绽开。
眨眼间,将我彻底剖成了碎片。
【5】
「苏苏,我很幸运,在高中时代遇见了你。」
「你曾将我带出阴郁岁月,让我重见光明,获得新生的勇气。」
告白那天,蔺旬山带我去往山顶,数着漫天繁星,一字一句地对我诉说爱意。
可十二年的相守后。
蔺旬山,你说爱我是假,你说救赎是假!
你说,你情愿没有遇见过我.......
那始终爱着你的林故苏,为你献上数年青春的林故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苏苏,我说这些话不是故意惹你伤心。」
「我爱你,但我同样希望你能明白,再亲密的伴侣之间也是需要私人空间的。」
从头至尾,蔺旬山的目光都没有落在我流血的身体上。
也没有提及一句,今天是我们的十二周年纪念日。
望着蔺旬山和傅月离开的背影,我缓缓转过身,呼叫系统。
「宿主,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不避开死亡结局,这意味着你会......」
「意味着我会死,会彻底脱离这个世界,对吗?」
我沉默地笑了笑:「我已经决定好了,第十二年,请放我解脱吧。」
三千多个日夜的陪伴。
我以为自己曾无限接近于爱,我以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就能和他在这个世界中长相厮守.......
落到蔺旬山嘴里,却是「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开始」。
春过了冬,夏覆了秋,我从少年长成青年,又从青年走入了这段没有指望的失败恋情。
太可悲,也太可笑了。
既然这样,不如让一切归零,就当我们回到了最空白干净的起点。
蔺巡山,等见证我的死亡时,你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无比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6】
接下来的三天里,警局里的所有人都很忙碌。
忙着在市内的各种街道布防,调试摄像头,并对周边可疑人员进行排查。
「听说了吗,市里的紧急安全通知已经升为S级了。」
「我去,犯人还没抓到?但明天就是他预告的杀人直播了啊!」
两天假期结束后,蔺旬山回到局里,手上也多出好几件亟待解决的解剖案。
「苏苏,等会我要加班加点,争取把手上最后一个案子结束。」
我问他:「你急什么?」
「今晚十二点一过,就是阿月的生日,我准备带她去山顶看星星。」
蔺旬山说完后,露出几分愧疚:「抱歉苏苏,上次和你说的话太过火了。」
「不过你放心,阿月过完明天的生日就要回到国外了,之后我会专心陪在你身边。」
「我想了想,我们的婚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此刻,他主动低头道歉,露出一脸悔恨的表情,牵过我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
这一招,曾在过去的十二年里百试百灵。
我突然笑了:「蔺旬山,我有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恰好在明天出事,你会放下陪傅月的生日,赶来救我吗?」
闻言,蔺旬山的表情阴沉下来:「苏苏,我说过,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你不要再拿之前的事情赌气!」
「什么死不死的,别说那种不可能发生的的晦气话。」
果然,无论问上多少次,蔺旬山都会选择站在傅月那边。
「蔺哥,你现在有空过来一趟吗?死者腹部解剖需要你主刀,几个小年轻下不了手。」
不一会,有人叫蔺旬山前往解剖室。
他叹口气,摸摸我的脑袋:「等到后天,我们就去上次的餐厅吃饭,把没过完的十二周年补上。」
我站在原地,眼看蔺旬山挺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曾经的一腔痛苦与不甘,现在,都化作掀不起波澜的平静。
蔺旬山,后天我们的确会见面的。
只可惜,应该是在你熟悉的那间解剖室了。
四个小时后,我提早下班,走向系统提示的地点,去赴一场必死的结局。
等行至家附近的路口时,刚好和一个陌生男人撞上。
他带着兜帽,左脸处一道暗红色的疤痕,手里握着带有迷药的纱布。
就在这时,我听到系统传来的提示音——
「剧情【杀人艺术】,开启。」
【7】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被绑进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脑袋上罩着黑色的头套。
面前,摆着一台正在进行死亡直播的手机。
左上角,已经开始30分钟的倒计时。
男人对我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傅海。」
「你无需记住我的名字,只要记得,我是个会被人类历史记住的『艺术家』就行。」
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让我猛然惊觉——自己曾在哪个剧情中见过他一面。
一个杀人犯,未必需要笑意来伪装。
可一个变态杀人犯,越是笑得越人畜无害,就越能在人群中完美的掩饰自己。
傅海走到我面前:「十二年前,我设计的第一场犯罪,是收集两具完整的儿童尸骨放在家中作摆件。」
「那时,我抓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准备他们关在岩洞地牢里活活饿死,结果却被他们给逃了。」
「后来的十二年里我都在苦苦寻找,究竟是谁?破坏了我精心设计的杀人艺术.......」
「林小姐,你也不是完全对我没印象的,对吗?」
他用这样欢愉的口吻,说起过去的犯罪经历,实在叫人心中发寒。
我瞬间回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剧情:「绑架我和另一个男孩的人,是你?!」
「对啊,是我。」
傅海大笑起来:「十二年了,当初破坏了我杀人计划的孩子们,也该付出相应的代价了啊。」
注视着他那张癫狂的笑脸,我忍不住在心中大骂系统。
当年让我碰上地狱开局也就罢了,如今,还成了同一个杀人犯手下的牺牲品。
可除了我之外,另一个孩子又是谁?
傅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打开我的手机,点击【蔺旬山】的名字。
「看在你可怜的份上,就给你最后一个见男朋友的机会吧。」
「我听说他是法医,也许听得出来你如今正深陷困境,急需他过来一趟呢。」
此刻,系统也适时传出提醒:「宿主,基于本剧情的残忍程度过高,我为你申请到了改变剧情走向的机会。」
「只要蔺旬山即刻报警、赶来救你,你们就还有达成完美结局的机会,要试试吗?」
我点点头。
倒不是还想和蔺旬山走下去,只是心有不甘,不元让让病态杀人犯轻易得到满足而已。
于是,倒计时还剩半分钟时,电话被接通了。
「旬山,你现在在哪?我想和你见上最后一面......」
停滞一瞬后,那个我最熟悉的、冷淡的声音传出:「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早就和你说过,阿月马上就要回国,陪她出来看星星,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林故苏,你选什么时候见面不行,非得挑她生日这天?!」
「十二年了,你的自私和无聊,仍旧让我刮目相看。」
下一秒,电话被强行挂断了。
紧促的忙音响起,终于,左上角的倒计时彻底归零——
刀尖刺入身体时,我看到自己的灵魂抽离了躯体,幽幽地飘向空中。
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浸染了所有黑色的夹缝。
托蔺旬山的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肉身,已经彻底毁在了变态杀人犯的手里。
空荡的地下室中,傅海满脸是血。
他他放下柴刀,提起我的尸体:「真是一出长达十二年的艺术啊,林小姐。」
「当初,你们俩从我的手下逃走,一个做了侦察警员,一个当了鼎鼎大名的法医,甚至还走到了一起。」
「你说,等到蔺队长亲自解剖自己爱人的尸体时.......」
「他会露出一副多么好看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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