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

　　我上前咬住这个阿姨的腿，“不准欺负我妈！”

　　她痛得嗷嗷叫，腿软倒在了地上，“贱人生出来的贱种！”

　　我咬得更加厉害了。

　　妈妈让我松口。

　　她恶狠狠地看着我，“长得还真他妈像男主。”

　　“我的爸爸叫裴行舟！”

　　我听不懂她口中的话语，我只有一个爸爸，不是他口中的男主。

　　阿姨走后，我问妈妈为什么不反击。

　　妈妈眼里都是悲伤，“因为这个阿姨说的都是真话。”

　　不是真话，我不是贱种，妈妈也不是贱人。

　　可是妈妈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我默默擦着地板，擦掉这个阿姨的脚印。

　　决定再也不让她进门了。

　　3

　　妈妈的心病更加严重了。

　　她开始伤害自己，整个小臂上都是伤疤。

　　那些伤疤深浅交错，长短交替。

　　爸爸将所有锋利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

　　给妈妈换了很多很多的药。

　　可是旧的伤疤才刚下去，新的伤疤又附上来了。

　　她有时候抱着我讲故事，有时候又扇我巴掌。

　　爸爸跟我道歉，说：“妈妈只是生病了，双双不要怕妈妈。”

　　我不怕的。

　　但他还是不让我靠近妈妈了。

　　他整日守着妈妈，也不去上班了。

　　他们都说妈妈的心病是爸爸逼的。

　　说爸爸的占有欲很强。

　　我听不懂那个词语的意思。

　　但是爸爸从来没有凶过妈妈。

　　这些天。

　　爸爸会在每一个夜晚进入妈妈的房间，然后在天快亮时，又轻轻关上妈妈的房门。

　　有时候他什么也不做。

　　只是单纯看着妈妈的脸，手轻轻抚过妈妈的每一个五官。

　　我感觉爸爸很悲伤。

　　分明妈妈就在他面前，但是他好像依旧对妈妈有着无穷无尽的思念。

　　有时候他也会握住妈妈的手。

　　妈妈的手格外好看，纤细又修长。

　　等到妈妈长出新的指甲了。

　　他又趁妈妈睡着后，握住她的手，替她修剪指甲。

　　然后一根一根吻过她的指尖。

　　可这些，爸爸从来不在白天做。

　　可能爸爸也病了吧。

　　为什么连爱都要偷偷摸摸的。

　　4

　　爸爸每天都会和我讲故事。

　　他的黑眼圈很重，我不希望爸爸这么累。

　　爸爸摸着我的头，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爸爸不累。”

　　他又和我讲起白雪公主的故事。

　　“爸爸，男主和男二是什么呀？”

　　爸爸一愣，“谁和你说的？”

　　我眼睛转了一圈，“电视上看的。”

　　“男主是王子，男二是骑士。”

　　公主爱的是王子，而骑士爱公主却不能和她在一起。

　　童话故事都这么说。

　　“那爸爸是王子吗？”

　　爸爸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不摇头，也不点头。

　　就那么僵硬地坐着。

　　我都伴着他睡着了，都不见他动一下。

　　“是骑士。”

　　我多么希望他回答的是王子。

　　5

　　妈妈的病情稳定下来后，爸爸不得不参加我的亲子活动。

　　幼儿园有很多我不喜欢的同学。

　　尤其是那个叫秦智远的男孩儿。

　　他老是说我妈妈有病，是个神经病，是个疯子。

　　他说一次，我打一次。

　　爸爸说妈妈只是心里有疾病，不是脑子也出了问题。

　　妈妈很善良，只可惜我没有遗传到她这一点。

　　我打他打得很厉害。

　　把泥巴塞进他嘴巴里，不许他说话。

　　后来他看见我就躲。

　　渐渐地，幼儿园其他小朋友也都不理我了。

　　“神经病的女儿也是个神经病！”

　　可我不敢说给爸爸听，爸爸为了照顾妈妈已经很多天没睡觉了，我不能再让爸爸担心了。

　　只是这次，我瞒不住了。

　　秦智远趁我爸不在，一脚踢翻我的积木。

　　“别想赢过我。”

　　这是亲子比赛。

　　积木很高，我刚刚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原来是你这个杂种啊。”

　　我抬头，是那天来我家的那个坏女人。

　　她弯下腰掐住我的脸，左看右看，“你妈赢不过我，你也赢不过我儿子，懂？”

　　有妈妈撑腰，秦智远将以前的仇全部都抱了回来。

　　周围热闹不已，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他把窗台盆栽里的泥土往我脸上抹。

　　坏女人双手抓着我，我动弹不得。

　　我感觉脸上有小虫子在爬，痒极了。

　　忍不住将脸往眼前女人的怀里蹭，泥巴把她的白裙子弄得脏兮兮的。

　　她一叫，用力扇了我一巴掌。

　　“你们在干什么？”

　　爸爸急忙跑过来抱住我，给我擦脸，“双双，你疼不疼？”

　　我摇摇头。

　　我很想说我没事的，爸爸不用担心我，可是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

　　眼泪不停地往外掉。

　　我心里好难受呀爸爸。

　　我好想把眼泪憋回去，我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这下让爸爸担心了。

　　我怕爸爸不要我。

　　“这个贱种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你养着她娘俩干什么！”

　　“你又不是捡破烂的！”

　　这个坏女人真的好坏，她还叫爸爸哥哥，可是爸爸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坏的妹妹呢？

　　她还说妈妈这个女主做的失败，怪不得爸爸是男二。

　　把男主不要的东西当宝贝。

　　只听见她阴阳怪气道：“你每天对着这张和男主一模一样的脸，你睡得着觉吗你？”

　　6

　　爸爸的确睡不着觉。

　　他整夜守着妈妈，怕妈妈出事。

　　爸爸身形挺拔，肩膀宽阔，在外人面前仪表堂堂，风姿绰约。

　　可到了夜晚，他却抓住妈妈的手，脊梁深深弯了下去。

　　爸爸总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哭。

　　我恨我太小，照顾不了妈妈。

　　爸爸说：“双双，你不会想长大的。”

　　他给我办了转学手续。

　　让我不要听别人的胡言乱语。

　　我说好。

　　我不会听的，他们都不是为了我好。

　　晚上，我爬上妈妈的床。

　　像爸爸一样，戳着妈妈的脸颊。

　　爸爸摸妈妈脸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仔细地看着妈妈的五官。

　　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了，我长得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

　　我既没有妈妈白皙的皮肤，也没有爸爸温柔的眉眼。

　　妈妈看我的眼神总是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我喜欢睡着了的妈妈。

　　这样我就看不见她的眼神了。

　　她看我和爸爸的眼里，没有爱。

　　其实我无所谓的，我还小。

　　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去长大。

　　可是爸爸不一样了，爸爸那么高大，却像个缺爱的小孩。

　　我吻上妈妈的额头，“妈妈，你也给爸爸一点爱好不好？”

　　妈妈睡得深沉。

　　我在她耳边自顾自念叨着，说这一天发生了好多事情。

　　说爸爸很受欢迎的，幼儿园好多阿姨找他要联系方式呢。

　　哪怕爸爸都拒绝了，我还是怕爸爸被别人抢走的。

　　“妈妈你快点好起来，赶走那群阿姨。”

　　我只要这一个爸爸。

　　7

　　爸爸回来得很晚。

　　嘴角还带了伤。

　　他一定是被白天那个坏女人欺负了。

　　可我一点也不想看见爸爸受伤。

　　爸爸笑着问我，“双双，要是爸爸打了你最亲的人怎么办？”

　　我说：“我只希望爸爸赢。”

　　爸爸这么温柔的人都动手打别人了，那一定是那个人的错。

　　“行舟。”

　　妈妈的声音细微柔和，出现在我们身后。

　　她穿着白色真丝睡裙，看起来干净又美好。

　　我呆呆地看着妈妈从冰箱里拿出冰袋。

　　走过来轻轻附在了爸爸的嘴角上，吹了吹气，“是不是很疼？”

　　爸爸不知道作何反应，脑袋不自觉又低下去了一点，“不疼。”

　　爸爸骗人。

　　那儿又轻又紫的，怎么会不疼呢？

　　妈妈同我想的一样，她缓缓踮起脚尖，吻上了爸爸的嘴角。

　　爸爸瞳孔缩了一下，双手垂在两侧，像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僵硬得不行。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妈妈。

　　我的心跳得飞快。

　　我想，爸爸得到了妈妈的爱。

　　“双双，去拿药箱来。”

　　“好！”

　　8

　　那晚过后，爸爸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

　　他下班更早了。

　　每天回来都给妈妈带一束白玫瑰。

　　而妈妈会把所有的玫瑰插在花瓶里，细心照料着。

　　过几天是我的生日。

　　也许是我的愿望被妈妈听到了。

　　妈妈好起来了。

　　她又开始给我扎小辫子了。

　　“双双是幼儿园里最漂亮的小孩子。”

　　这样我就会开心一整天。

　　爸爸也跟着笑，拉着我和妈妈拍照。

　　这几天爸爸拍了好多好多的照片。

　　什么模样的妈妈他都有。

　　妈妈也纵容爸爸拍她的丑照。

　　我每天期盼的事情就是早点放学。

　　要早点看到妈妈。

　　我窝在她的怀里，三句话不离爸爸。

　　说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妈妈抱着我，一言不发打开了电视。

　　她第一次切掉了我喜欢看的动画片。

　　电视里，男人在接受采访。

　　他的嘴角带了伤。

　　妈妈正色跟我说：“双双，电视上面这个男人才是你的爸爸。”

　　妈妈肯定还没有好。

　　居然把爸爸都认错。

　　我注意到了那个名字，他叫秦砥时。

　　那是秦智远的爸爸。

　　不是我的。

　　我讨厌他，在爸爸回来之前我赶紧将台切换成了动画片。

　　不然爸爸看到又要伤心了。

　　记者说这个男人要举办婚礼了。

　　还是在我生日那天。

　　妈妈眼里快速浮起水光。

　　但转向我时，脸上又带上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