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十八岁的闻女士，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那天她和好朋友庆祝。

　　懵懂，无知，却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一切不幸就是从这天发生。

　　回家路上，她好心替路边的醉汉送了瓶水。

　　醉汉却恩将仇报，盯上了闻女士。

　　被警察抓捕落网时，他是这样说的，「我看她太美好了，就忍不住想毁了她。」

　　外婆每当说到这时，总是忍不住红了眼。

　　低骂一句畜生。

　　从那天起，闻女士一言不发，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被人恶意糟蹋。

　　没多久，闻女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不可能留下她！她是我人生中的污点，都是她毁了我！」

　　可现实却告诉她，这个孩子她打不了。

　　「你女儿子宫壁薄，如果这个孩子流了，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当妈妈了。」

　　于是，我出生了。

　　出生起，外婆就将我带在身边。

　　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闻女士不喜欢我。

　　「外婆，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很喜欢自己的孩子，可我的妈妈却不喜欢我，是我不够乖吗？」

　　外婆总是不说话，抱着我默默流眼泪。

　　直到外婆死前，她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了这个故事。

　　「你妈妈不容易，你是个好孩子，你别怪她，她总有一天会发现你的好……」

　　对闻女士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那时我觉得，是我无辜的。

　　可此刻，看到那张和我极其相似的脸。

　　看着闻女士害怕的反应。

　　我才明白，我一点也不无辜。

　　我身上流着那个男人的血，和他有着相似的样貌。

　　每见我一次，就会唤醒闻女士不好的回忆。

　　男人嘿嘿一笑，猥琐的目光在闻女士身上打转，

　　「我出狱了，来见见自己的女儿也不行吗？」

　　「哟，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吧，出落得真标致啊！」

　　4

　　顾瑾和顾叔叔护在闻女士身前，周遭的气压低沉得厉害。

　　一触即发，随时要动手的气场。

　　男人有几分害怕，眼珠子一转，指着我。

　　「你们想做什么！我来见我女儿不犯法吧？」

　　所有的目光齐聚在我身上。

　　同样的厌恶，就如同看那个男人一样。

　　我浑身发冷，拳头紧了又松。

　　刚想开口，闻女士丢失了以往的冷静，冲到我面前，将我推出门外。

　　「滚啊！你们都给我滚！」

　　「我就知道你和那个男人有联系！你和你的爸爸一样，骨子里就是天生坏种！」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让他找上门来的？」

　　「滚，你给我滚，永远不要回来！」

　　我拼了命地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我想解释。

　　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如果知道他会来，我说什么也不会今天回家的。

　　话到嘴边却没机会说出口。

　　门被不留情地关上，彻底隔绝了我和闻女士的视线。

　　口袋的那条项链，终究无法亲自送出去。

　　我将它挂在门上。

　　转身，眸子沉了下来，不再似人前的乖乖女。

　　对着男人，露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微笑。

　　「你就是我素未谋面的爸爸？」

　　5

　　我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尖嘴猴腮，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十多年前的老款。

　　看样子才出狱不久，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更让我想不通的是，他怎么能精确知道闻女士的家？

　　我主动请他去高档餐厅吃了饭。

　　一改往日的冷淡，热情地给他夹着菜。

　　「爸，你多吃点，在里面过得肯定不好吧？」

　　李俊宇大口大口吃着，觉得筷子不方便，干脆拿手将牛排塞进嘴里。

　　饭饱后，他瘫在椅子上，发出满足的赞叹。

　　「好好好，闻慧能给我生出你这么个女儿，真是我的福气。」

　　我娇羞地露出个笑容，眼底满满的孺慕之情。

　　「我终于有爸爸了，肯定要对您好的。」

　　李俊宇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饭后我带他去买了最新款的手机，给他办了卡。

　　一套操作下来，李俊宇彻底对我放下了戒备。

　　回学校前，我无意间了一嘴。

　　「对了爸，你怎么知道我妈住那里？」

　　李俊宇脱口而出：「嗨呀，我找去你外婆家，结果邻居说你外婆去世了，就告诉了我你妈如今住的地址。」

　　他摸着我的脑袋，很是得意。

　　「如今大家都羡慕我，啥事不用干就有你这么出息的女儿，等老子回去肯定要好好炫耀一下。」

　　我忍住了心底的厌恶，答应他以后每个周末都会来见他。

　　6

　　闻女士不知从哪知道了这件事，打了个电话对我破口大骂。

　　「你简直就是个白眼狼，和你的亲生父亲一样让人恶心！」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以后就别再来见我了！」

　　闻女士拉黑了我的所有电话，更是找人把我的行李都送到了学校。

　　以及那条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项链。

　　那一刻我知道。

　　我也许，再也没有妈妈了。

　　都被那个男人毁了。

　　顾瑾也发消息骂我，让我永远别出现在闻女士面前。

　　而李俊宇迫不及待想炫耀自己的女儿，隔三差五就到学校晃一下。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被人吹捧，迎接他的是同学老师们鄙夷的眼神。

　　「啊，这就是闻月的爸爸？听说是个强奸犯啊，天天在学校晃，我都不敢一个人出门了。」

　　「我们还是赶紧告诉老师，我们学校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闻月也真不要脸，和她爸爸一个样，恶心死了。」

　　「快滚啊，强奸犯和强奸犯的女儿就应该不得好死！」

　　李俊宇再次想来学校找我，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学校发了话，为了保护学生的校内安全，不允许他入内。

　　气得他在门口破口大骂，全无素质。

　　而我，也开始被全校孤立了。

　　不过无所谓，我本来就没有朋友。

　　7

　　李俊宇出狱后，很快就和一群地痞流氓混到了一起。

　　每次见我都是要钱。

　　起初我还会给他一些，不过闻女士断了我的生活费。

　　就连奖金也被学校以个人作风不正取消了。

　　我是真没有钱了。

　　要了几次李俊宇发现要不到后，他就和我翻脸了。

　　「你个烂婊子，和你妈一样，以为自己出息了就能甩了老子？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只要老子在一天，你就永远是我的女儿！你就得养着我！」

　　「我不管你是去卖还是去干嘛，反正你要给老子钱，否则我就去告你！」

　　他将我踹翻在地，一下又一下地抡起拳头砸在我身上。

　　不禁想，十八岁的闻女士，那天也是这么痛吗？

　　也许比我还痛上千百倍。

　　最起码，李俊宇顾忌我是他女儿，也不敢对我做出更过分的事。

　　等他打够了，我才从地上爬起来。

　　口腔里还弥漫着甜腻的腥味，抿了抿嘴角。

　　「我知道有个赚钱的法子……」

　　「没想到你读了点书，还算有用。」李俊宇赞许地看了我一眼，显然是满意了我的提议。

　　8

　　在我的提议下，李俊宇看起了赌场。

　　只是我没想到，李俊宇竟然没忍住诱惑，在别人的怂恿下，不惜借高利贷赌博。

　　而他没钱还，竟然闹去了闻女士的医院。

　　等我赶到时，保安已经将他拦住，闻女士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

　　「你被老子睡过，还给老子生了个女儿，你敢说你对我没感情？当初要不是你勾引我，老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他越说越带劲。

　　「我可记得，那天晚上你喊得可大声了，那滋味，啧啧啧。」

　　随着众人鄙夷的目光，闻女士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失了理智。

　　「看不出来平常高冷的闻医生，年轻时候也这么疯狂啊。」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哟，啧啧啧。」

　　那段困扰着闻女士的噩梦，终究是被撕了下来。

　　她像发了疯一样，要不是被人拦住。

　　闻女士也许真的想杀人。

　　我很想上去抱抱她。

　　想告诉她，她没错，她是无辜的。

　　错的是那个男人，是这个社会的冷漠。

　　外婆说过，那天闻女士原本是可以被救的。

　　路边的人眼睁睁看着闻女士被拖到弄子里，无动于衷。

　　她明明有着很好的未来。

　　一夜之间全被毁了。

　　9

　　「你敢侮辱我妈？我和你拼了！去你NND！」

　　顾瑾不知从哪冲了出来，一拳就打到李俊宇脸上。

　　很快，两人撕打一团。

　　准确地说，是李俊宇单方面的挨打。

　　他本就被保安禁锢着，压根没有还手的机会。

　　顾叔叔也来了，他冷漠地扫了眼在角落的我。

　　闻女士被他捂住了耳朵，紧紧地护在怀里。

　　在顾叔叔的安抚下，闻女士才冷静下来。

　　「阿瑾，够了，为了这种人毁了自己前途不值得。」

　　顾叔叔发话，顾瑾才停了手。

　　我也放心了，闻女士有爱她的丈夫，护她的儿子。

　　这次我没有上前，默默地转身离开。

　　李俊宇被丢出了医院，他呸了两声，不甘不愿地离开。

　　我正准备走的时候，顾叔叔出来了。

　　「闻月，你等等。」

　　脚步顿了顿，就听见他说。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可我希望，你和你那个爸爸，永远别再出现了好吗？」

　　「你不知道，你妈妈这些年从来没睡过一次好觉，你别怪她，只要她看到你，就难免想起那些过去。」

　　「你从小就是被外婆抚养长大的，要不是你外婆去世了，我们也不可能把你接回来。」

　　「我们供你上了大学，不求你能回报什么，我只是求你别再来打扰你妈妈。」

　　「她受不了刺激了。」

　　他拿出一张卡，递到了我面前，示意我收下。

　　「这笔钱，就当你妈给你的抚养费，以后别再来了，哪怕是这家医院，我知道你可以做到得对吗？」

　　我吸了吸鼻子，强压眼中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这笔钱，我很需要。

　　接过了那张卡，同时没错过顾叔叔眼底的鄙夷。

　　「呵，你和你爸还真是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