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做兼职跑腿接了一份代骂订单。

　　任务是拿着大喇叭到渣男家门口，循环播放一百遍，「东方不亮西方亮，二b啥样你啥样。癞蛤蟆套青蛙皮，穿得不花你玩的花。做人不做睁眼瞎，谁爱渣男谁不是人！」

　　当喇叭循环播放到第九十九遍，原来我骂的人是我的冤种老板。

　　「倪秘书，年后初七不用来上班了，我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我小心试探，「初七不想看到我，要不我多放一天假，等初八再上班？」

　　1

　　做江澈秘书的第三年，这是我第二十五次提出辞职。

　　辞职第三天。

　　刚跨进律所，就听到前老板江澈嘴里传出来一阵阵国粹。

　　「老姜，你找的那是助理吗，分明是整顿我来了！」

　　「我让她给客户泡茶，倒了半天一滴水都不漏。我打开一看，你猜里面是什么？满满一茶壶紫菜！再给她两个蛋，她能给我做碗汤了！」

　　「我让她给客户订餐，她选了个变态辣的旋转小火锅。客户上海人，今年七十八高龄，差点把人吃进icu。合着她喜欢吃啥就订啥是吧！」

　　「老姜，你是人事，能不能干点人事儿！」

　　「脖子上顶的又不是肿瘤，招人的时候带上眼睛和脑子好不好！」

　　众所周知，江澈骂人从来不喘气。

　　「江律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我现在立马再给您安排其他助理。」

　　老姜私下里给我吐槽，我离职的这三天，江澈换了六个小助理。

　　第一个助理，江澈嫌弃人家名字土。

　　第二个助理，江澈嫌弃人家长得矮。

　　第三个助理，江澈嫌弃人家脸型不旺财。

　　第四个助理，江澈嫌弃人家泡的咖啡苦。

　　第五个助理，江澈嫌弃人家穿裙子露腿。

　　于是老姜决定刀刃上耍把戏，干脆应聘了一个号称整顿职场的00后。

　　江澈不耐烦地掐掉手里的烟，「赶紧让倪舒回来！」

　　老姜一脸为难，「江律师……倪秘书已经辞职了。」

　　江澈语气提高了几分，「哪个孙子允许她辞职的？」

　　「您忘了，三天前，您让倪秘书滚的。」

　　我隔着玻璃门看到江澈沉默了一会儿。

　　老姜小心翼翼试探，「江律师，要不然我现在开车去把倪秘书请回来？」

　　「她是断腿了吗？让倪舒自己滚回来！」

　　我呸！

　　你才断腿了呢！

　　老姜不敢再言语，耷拉着脑袋像是一只被秋霜打过的茄子。

　　江澈又开始急了，「还愣着干吗？不是去请吗？告诉倪舒我给她加工资。」

　　我呸！

　　钱是万能的吗？

　　庸俗！

　　江澈又点了一根烟，往我在的方向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慢悠悠道，「翻一倍。」

　　开玩笑，竟然还拿钱来考验我，我是那种为了钱而低头折腰之人吗？

　　我只是热爱我的工作。

　　我熟练又迅速地泡了一杯咖啡，朝着财神爷，哦不，江老板走去。

　　2

　　对于我这位老板的评价，圈子里面流行着一首古诗。

　　「玉树临风江公子，争掷金钱游人醉。言辞犀利如兵刃，食客律人赛东坡。」

　　很中肯，我精辟总结了八个字。

　　「帅哥有钱，挑食嘴贱。」

　　江澈到底有多帅？他以一人之力，平均拉升了整个律师圈的颜值。

　　江澈到底多有钱？曾有人调侃，他十五岁离家出走，今年三十岁了，还没有走出院子。

　　江澈到底多挑食？他只有两种东西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江澈到底多嘴贱？狗在他面前路过，都得被骂两句。

　　我敲敲门，进了江澈办公室。

　　「江大律师，您的咖啡到了。」

　　江澈好像早就预料到我会突然出现，熟练地掐灭手里的烟。

　　呡了一口我递给他的咖啡。

　　表情浮夸，「嗯，还是倪秘书泡的咖啡最合我心意。」

　　我拍马屁，「还不是您江大律师品位独特有逼格。」

　　正常人谁喜欢往咖啡里加盐还加胡椒粉呀。

　　江澈曾经一脸装逼地告诉我，「咖啡加盐，法力无边。咖啡的苦刚好可以中和盐的涩。」

　　只是他不知道，我除了在他的咖啡里加盐，还悄咪咪加了一丢丢胡椒粉。

　　当年我跑了三个小时去城东买了他要的汤包，他又改吃城西那家排队两个半小时的煎饼果子后，我气不过，于是偷偷在他的咖啡里加了一汤匙胡椒粉。

　　结果江澈品了一口，当即大喜，「口感丰富，香气和味道独一无二。倪秘书，你泡了两年的咖啡，终于开窍了。」

　　我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大惊，这人怕是没有吃过胡椒粉吧。

　　3

　　次日，跟江澈驱车去参加校友会。

　　一上车，我就机智地坐在了第二排。

　　毕竟，像江澈这种适龄单身优质青年才俊，坐他的副驾驶，等同于自找麻烦。

　　做他秘书的头一年，第一次跟他外出办公。

　　秉着坐后排不尊重老板的原则，我坐上了他的副驾驶。

　　第二天上班，就被两个精心装扮的女同事拦在了电梯口。

　　「你知不知道副驾驶是女朋友的专座？你不想想，坐江律师的副驾驶你配吗？」

　　「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土老帽，你就别妄想勾引江律师了，江律师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土包子呢。」

　　路程走到一半，江澈满脸不开心，好像我欠了他一百万。

　　「坐后排舒服吗？有没有君临天下的感觉？」

　　「怎么，把我当司机了是不？」

　　「司机小江为你服务，倪老板还满意吗？」

　　「给个五星好评呗！」

　　阴晴不定的老板，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我小心翼翼试探，「要不我下车追着跑？」

　　江澈被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从后视镜里狠狠瞪了我一眼，「你怎么不去引擎盖上飞！」

　　……

　　算了，我不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4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江澈四十分钟就到了。

　　半个月前，某位当红知名影帝的老婆找到了江澈。

　　她的老公影帝在最红的那一年，被狗仔扒出来隐婚隐育。眼看着事业将要面临滑铁卢，影帝索性直接对粉丝官宣。

　　在收获了一大批忠实CP粉以后，影帝在镜头前主打的就是一个爱妻人设。

　　然而，镜头前的恩爱不过是影帝自导自演罢了，两人的感情早已经貌合神离。

　　近日，影帝更是以感情不和为由，向老婆提出了离婚，并且提出婚内财产五五分配。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调查后发现婚内财产竟然只剩一栋别墅，一辆豪车，以及两百万的存款。

　　影帝声称其他存款全部投资失败了。

　　年入千万啊，鬼才相信。

　　影帝老婆也不是吃素的，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找到了江澈。

　　调取了法院检查令，江澈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把影帝的各大银行流水，微信，支付宝等各种消费记录仔细翻看一遍之后，果然发现了端倪。

　　从一年前开始，影帝几乎每天晚上外卖炭烤五花肉？

　　影帝曾经在镜头前说过，他是一个喝凉水都长肉的易胖体质，为了上镜好看，晚餐只吃酸奶和黄瓜来维持体重。

　　那烤五花肉又给谁吃的呢？

　　调取了外卖收货地址，显示靠近江边的一幢别墅。

　　别墅里住的正是一位拥有千万粉丝的网红美女。

　　好巧不巧，这位网红美女许悠悠，正是江澈同届不同系的大学校友，江澈读的是法学系，许悠悠是舞蹈系。更劲爆的是，身为校花的许悠悠，竟然还跟江澈有过一段情感渊源。

　　缘分啊，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于是，江澈连夜联系了他的大学室友，攒了今天校友会这个局。

　　5

　　五星级酒店四楼。

　　我随着江澈进了包厢，他的到来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江大律师，好久不见。」

　　「多年不见，江大律师越来越风流倜傥。」

　　「江大律师可是咱们学校的名人啊，律师界的天花板，律师界的扛把子。」

　　「咱们这次校友会谁撺的局，竟然把江大律师这样的大忙人都请来了！」

　　「可不是嘛，毕业这么多年了，江大律师可是头一次参加咱们校友会。」

　　还有人注意到跟随在江澈身后的我，「咦？这不是当年咱们法学系的小学妹吗？你跟江大律师这是……」

　　江澈抬起一只手，搂过了我的肩头，「没错，我女朋友，倪舒。」

　　包厢内又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江大律师这棵万年铁树终于开花了。」

　　「想当年，咱们学校追江大律师的那些姑娘，都能围着操场转一圈，江律师硬是一个都没有看上。」

　　「那些姑娘不过是庸脂俗粉，哪有咱这小学妹标致水灵啊。」

　　「也是，还是咱们江大律师眼光好。」

　　我跟江澈约定好，今日扮演好他的清纯小白花女友。

　　报酬十万块。

　　不亏。

　　众人你一句，他一句。

　　成功引起了包厢角落里画着精致妆容女人的注意。

　　6

　　当年，法学院流行一句话，「追求过江澈的女孩子，比卖出去的香飘飘奶茶还要多。」

　　许悠悠就是众多女孩之一。

　　以美色和舞技名震校园的校花许悠悠，跟同室友打赌。她若是搞定了法学系的江澈，室友请全系同学喝奶茶。若是她搞不定江澈，她请全系同学喝奶茶。

　　初冬，许悠悠穿着一身紧身白色初恋裙，楚楚冻人地拦下了江澈刚进校园的跑车。

　　「江同学，我是许悠悠，我有个恋爱想跟你谈，做我男朋友怎么样？」

　　美女，气氛全部到位。

　　正常情况下，男人都会抵挡不住。

　　可偏偏江澈不正常。

　　江澈摇下副驾驶的车窗，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位同学，你是不是对自己的长相过于自信了。」

　　随后扬长而去，独留许悠悠在冷风中懵逼。

　　许悠悠打赌失败了，请整个舞蹈系的同学喝了一杯蜜雪冰城。

　　大家都说，校花真的变成了笑话。

　　包厢里。

　　许悠悠捋了捋耳后金黄色的波浪卷发，露出耳垂上一颗闪瞎眼的钻石耳钉，扭着杨柳细腰朝我和江澈走来。

　　「江大律师，别来无恙。」

　　许悠悠端起一只酒杯在江澈面前晃了晃，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

　　「让我看看是谁虏获了我们江大律师的芳心。」

　　随后捂嘴轻笑，语气轻佻，「想不到当年叱咤校园的江公子，眼光这么差，竟然喜欢这么一个小土包子呀。」

　　江澈知道我要骂娘，率先按住了我的头。

　　「我倒是觉着我女朋友非常好，不像有些人，穿得这么危险，长得倒挺安全。」

　　「江澈，你什么意思，你是在骂我丑吗？」

　　江澈笑笑，「我是在骂人，可没骂你。」

　　「你！」

　　以许悠悠这张嘴皮子，再给她二十年的时间修炼，恐怕也干不过江澈。

　　7

　　几个爱起哄的人将目光移到了许悠悠身上。

　　「吆！我以为这肤白貌美的大长腿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许大校花。」

　　「许大校花现在可是千万粉丝的网红美女！」

　　「许校花刚才说话怎么酸溜溜的，我没记错的话，当年许校花还追过我们江大律师吧。」

　　「难不成许校花还惦记着咱们江大律师？」

　　许悠悠被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开什么玩笑，本姑娘早就已经名花有主了。」

　　「哦？许大校花的男朋友肯定非常优秀，不如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那当然，我男朋友的身份说出来恐怕吓死你们。」

　　有人继续起哄，「有咱们江大律师优秀吗？」

　　「江澈算什么，我男朋友可是当红影帝。」

　　「当红影帝就那几个，我怎么没听说有哪位跟许大校花在交往。」

　　「我男朋友最近主演的电影票房过亿，他答应我过几天我们就会官宣了。」

　　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很好。

　　并将藏在包里的录音笔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