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失去记忆的鬼，

　　作为鬼的我却想救活一个小女孩，

　　她死里逃生后我却发现了她的秘密，

　　这个秘密竟然关乎我失去的记忆，

　　原来我生前的身份竟然是……

　　1

　　我是一只鬼。

　　我做鬼多少年了呢？久到我也记不得了。

　　第一次见到鬼差大人时，我让他把我带到地下，他说我阳寿未尽，拒绝了我。我拿着从饿鬼手里抢来的一个鸡腿贿赂他竟然也被他拒绝了，也对，鬼差大人怎么会为了一只鸡腿徇私舞弊呢？

　　可是我浑身上下只有这样一只鸡腿了，还是我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抢到的。

　　后来，我发现，不论中元节还是过年期间，别的鬼魂好像都有家人给寄来东西，我的家人就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也从来没有收到过生者烧给我的东西，其实，老实说，我也不记得我有没有家人了。

　　老鬼告诉我，像我这种没喝过孟婆汤但魂魄不全的鬼最容易忘事，起初是全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家人，后来会慢慢忘记自己的名字，再后来家人一个个全都忘个干干净净。那我可就不一样了，自打我一开始来到这里，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竟连魂魄全不全、孟婆汤喝没喝都不知晓。

　　但是我一直觉得我同其他的鬼是不一样的，我很怕热，连活人家里灯的温度我都觉得灼热，老鬼说大概是因为我生前养尊处优所以就对温度比较敏感，他的原话是，一只鬼还这么挑三拣四，冷了热了的，你有肉体吗？

　　我觉得很有道理，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我有两个活着的朋友。

　　一个朋友，它是一只狗狗，一只灰头土脸的狗狗。

　　那时候我认为它跟我一样没有家人，认为它的家也跟我一样，就是墓园，因为它白天在墓园里面向往来的人们摇尾乞食，晚上就趴在墓碑旁边睡觉。

　　每次我溜达到它身边的时候，它就会跑过来迎接我，对着我又是打滚又是作揖非常友好。但是它对我的举动经常在很多人看来是对着空气撒泼打滚，于是多次吓跑来祭拜亡者的人们，看着他们丢下果盘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我反而很开心，因为又可以借机饱餐一顿了。

　　这只狗狗和那些害怕我或者看到我却只会对我狂吠的狗狗完全不一样，我很喜欢它。晚上，它会趴在我的身边睡着，我会护佑它不被别的鬼怪打扰。

　　「真可怜，你也没有家人。」

　　每每这时，它就会对着我摇头，仿佛听懂了我的话一般，似乎在告诉我，它是有家人的，又或者它跟我一样，曾经是有家人的吧。

　　我还有一个朋友，是个小女孩。后来我才知道，我的那只狗狗朋友就是她们家的，是狗狗把她带到了这个墓园。

　　她大概8、9岁左右的模样，长得很是可爱，她是为数不多的，能感知到我存在的人。

　　她经常来墓地这边，一待就是一天，她告诉我，她的爸爸妈妈很忙，他们要照顾弟弟，没有时间来管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都不怕我，我有时饿了的话，会跟着她回家，然后附身在她房间的气球上，让她知道，是我来了。

　　这时，她会很默契地把饭菜留一部分给我，偷偷放在房间里，我来了，她就会偷偷关上灯，等我来。我吸走了饭菜的香气，便不饿了，饭菜不香了，她就知道，我来过了。只要有她在的日子里，我就不用跟饿鬼争抢食物了。

　　但是后来，我发现她的妈妈并不喜欢她这种行为，或者说，她的妈妈其实也不喜欢她。

　　有一天，在我饱餐过后，她妈妈进来了，灯忽然一下被打开，灯光的烧灼感让我迅速逃离，后来我在她家的窗外看到屋里的情景——她妈妈掀翻了碗筷，骂她装神弄鬼，然后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

　　「啪！」地一声。

　　那时候，我突然感觉很疼，好像打在了我的脸上一样。

　　后来，我问老鬼时，老鬼说我瞎说，鬼怎么会疼。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女孩家里，每当她走夜路的时候，我都会跟在她的身边默默保护着她。

　　她知道我在，便会去街边买点饭食，放在路边，我的狗狗朋友从来不跟我抢食，真是只乖狗狗。

　　2

　　「老鬼，你的家人在哪里呢？」

　　「太久啦，我也不记得啦。」

　　「可是你不是说我魂魄不全所以才容易忘事吗？」

　　「谁跟你说我的魂魄就是全的了。」老鬼捡了一根烟屁股，放在嘴边有模有样地抽了两下。

　　「你不要抽了，吸烟有害健康。」我虽然忘了很多东西，但是这句广告词，我还是记得的，「对鬼来说，烟是至阳之物，更是有损阴寿，你也不怕烫了你的嘴。」

　　老鬼突然笑了，眼角的鱼尾纹绽开来，「真怀念啊，我女儿以前经常让我不要抽烟了。」

　　「你的女儿，还活着吗？」

　　老鬼瞅了我一眼，低下头扔掉了烟屁股，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啊，我找不到她了，我也记不得她了。」

　　原来老鬼也跟我一样，我以为他死去的年龄比我大，就懂得比我多，原来我俩彼此彼此。

　　「老鬼，你要去投胎吗？我听鬼差说你快到时间了。」我看着他沧桑的脸，满是羡慕。

　　「不去，做人多累，我跟鬼差大人说了，让我缓两天，我当鬼还没当够。」

　　「你不去，你把机会让给我啊。」我还有很久才能耗尽阳寿。

　　「傻丫头，你……你不懂啊。」老鬼长叹一声。

　　他一直喜欢这样讳莫如深地讲话，生前也一定是个喜欢掉书袋的人吧。

　　自从那次小女孩被她妈妈打了以后，我就见不到她了。而且，那天过后，她们家忽然有了门神，不知是她妈妈从哪里请来的。我无论怎么让门神大人通融，他们也不让我进去。

　　自此，小女孩再也没来过墓园，狗狗也不见了，我的生活又重归一片荒芜。

　　正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我却再次找到了她……

　　是狗狗来到墓园把我带过去的，它把我带到了医院门口，我害怕手术刀，害怕医生身上的肃杀之气，但是我可以躲过医生，一间一间病房地找她。

　　很快我便看到了她，她躺在床上，小脸蜡黄，护士说她似乎得了白血病。我看到她魂魄不稳，有些担忧。但是这次，她睁开眼后，竟然能看到我了。

　　她说她看到的我是白色的一团光，很祥和的样子，那就给我起名叫小白。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第二天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爸爸和妈妈在病房里大打出手，而她的弟弟在一旁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说着：「不要姐姐，不要姐姐了……」

　　她眼里也噙着泪水，我连忙给了她一个拥抱，转头看到她妈妈一脸愤怒地看向她。那个泼妇一边骂着「野种」，一边想伸出手抓她，被我狠狠地绊了一跤。

　　这时，我听到她爸恶狠狠地啐了她一口：「果然不是亲妈……」

　　我怀里的女孩再也忍不住，用被子蒙着头哭了起来。

　　「老鬼，我想用魂咒，你说可行不？」

　　老鬼瞪大了眼睛看向我，重重地拍了我的脑门一下。

　　「你疯了吧你，你知道用这个东西后果有多严重吗？！魂飞魄散，你不想投胎了吗？！」

　　我望着他，虽然没有眼泪，但是鼻子还是不争气地一抽一抽，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可是……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吗？她……她快死了啊。」

　　老鬼捡起烟屁股，放在嘴边抽了两口：「不关你事，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投胎之后就全忘了，你管她做什么？」

　　「那我也不用你管。」我生气于他的置身事外的态度，但是同时也理解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冷漠。对他来说，这个小女孩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但是对我来说，她与其他人不一样。

　　最近我经常溜去医院，眼见着她的魂魄越来越不稳，有几次出体都被我死死按了回去。过路的野鬼也在觊觎她的躯体，我伤痕累累却也撑着一口气把他们一个个地打跑。可是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她也会死。

　　「她还那么年轻，我不想她死。」

　　老鬼瞪大了双眼，对着我咆哮道：「她年轻，你就不年轻吗！她不想死，你就想死吗！」

　　这是我第一次在老鬼脸上看到那种神情，似乎写满了悲愤、难过与哀怨，眉毛拧成了八字，嘴唇抽搐，他死死地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可是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终我什么都没说。可能是因为，自始至终，我内心始终觉得自己是没错的。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便拂袖而去了。或许对于老鬼来说，我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吧。

　　自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魂咒的事情了。

　　3

　　女孩的表舅舅和表舅妈来看她了，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好像是一个叫做国外的地方。

　　我不知道那里有多远，大概类似于从这里到酆都的距离？我问老鬼，老鬼说他也不晓得，他觉得那两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放着自己的表外甥女不管，就知道在国外逍遥自在。

　　我开始有些担心，如果他们去了那个叫做国外的地方，我还能不能见到她，如果她真的死了，我还能不能找到她的魂魄。

　　鬼差大人告诉我，国外那个地方不是他们管辖的地界，我去不了，我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那边不会愿意接收我的。

　　后来发觉，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诚如老鬼所说，他俩就是来看了一下，跟医生嘱咐了几句，很快就回去了。

　　老鬼听说以后，很不屑：「看看，医药费的事情解决了吧。他俩的作用也就这个了，出力也出不了，帮忙也帮不上，这两个人真不靠谱，有这俩人，这孩子算是废了。」

　　再后来，每次来的都是女孩的爸爸，女孩的妈妈再也没出现过了。

　　有一天，女孩突然对着病床前削苹果的爸爸说道：「爸爸，我想告她，你能帮我吗？」

　　她爸爸表情微微一滞，而后，这个父亲没有犹豫，竟然径直给自己女儿跪了下了。他痛哭流涕，磕头忏悔，可就是不提「告她」这件事。

　　真能演，我心想。

　　她低下头，沉默了，答应了他的请求，同意隐瞒那个女人的罪过。但是，她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那个女人让弟弟给她捐献骨髓，便不告她。她的父亲喜极而泣，满口答应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每次吃完都会剩一点饭菜给我。

　　时光飞逝，她的病情一点点恶化，头发早就已经被剃光，化疗做了一次又一次，眼见她越来越瘦，却一点点要手术的迹象都没有。

　　而我在女厕所却偶然间听到了护士们的聊天，据说她爸爸带她弟弟来过，骨髓配型早就成功了，正当准备手术的时候，被她的继母冲进来阻止了。

　　「她的继母分明就是想往死里整她。」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决心要动用魂咒，保住她的命，还要留着最后一口怨气诅咒她的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