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阿爸撞鬼了。

　　白天喝多了酒，大概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我阿爸尿急，想起来上厕所。但他却发现怎么都起不来，浑身动弹不得，这种情况像极了村里老人说的鬼压床。

　　他拼命挣扎，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但不睁开眼还好，一睁开眼，眼前看到的东西直接把他吓得淅淅沥沥尿了裤子。

　　房间里有一个瘦瘦矮矮的黑影子在转来转去，那黑影子有股恶臭的肉焦糊的味道，一边走还一边说：“阿爸阿妈……你们在哪？阿爸阿妈……你们在哪？阿爸阿妈……囡囡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最后，那个黑影在他炕前站定，一张焦糊发烂、淌着血水脓液的脸贴在他的眼前，他甚至看见了好多白白胖胖的蛆在扭来扭去。

　　那黑影咧嘴一笑：“阿爸……阿爸……囡囡找到阿爸了……”

　　说是笑其实也不合适，黑影没有嘴，嘴的地方是一片烂糊糊的燎泡，但莫名地，他就是觉得黑影在笑。

　　然后，他就直接吓得两眼一番，昏死过去了。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直到谁家的大公鸡打鸣，他才悠悠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了，立刻翻身下床劈头盖脸打了我一顿。

　　第二天一早，我还睡着，就被阿爸拖起来劈头盖脸扇了几耳光，然后拽着头发扯下稻草堆，一路拽进院子里。

　　我疼得一直蹬腿大哭，昨天的伤还没好，挨了几个耳光，嘴角又开裂了，火辣辣地淌着血。

　　天还擦黑着，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张着嘴嚎。

　　阿爸拿起笤帚一下一下往我身上打，昨天打出来的伤好不容易结了痂，现在却又渗出血来，印脏了我破破烂烂的衣服。

　　阿妈抱着弟弟在一旁冷眼旁观，弟弟还是笑呵呵地含着手指，冲着阿爸说：“死……死……”

　　阿爸听见弟弟这么说，立刻打得更狠了：“死赔钱货！克死你亲奶还不够，还要克死你老子！”

　　我只能不停哭着。

　　原本以为昨天婆子来过，说伤好了就接我走，阿爸阿妈为了早点送走我，我近期都不会再挨打了。

　　直到阿爸打累了丢下笤帚，才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放过了我。而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阿妈跟阿爸站在一旁说着话，我隐隐约约听见了他打我的原因。

　　原来是那黑影一直叫阿爸，他以为是我拿泥巴糊脸吓唬他，气不打一处来，才说非得好好收拾我一场不可。

　　我躺在地上，脑袋里乱哄哄的，但还是细弱地哼哼着：“阿爸阿妈……不是我……我昨晚没有出过柴房……”

　　阿爸又啐了我一口，指着我怒骂：“不是你是谁！小贱蹄子还敢撒谎！骑你老子脖子上拉屎来了！”

　　阿妈这时却惊叫起来：“孩他爸！孩他爸！你快过来看！”

　　我阿爸正烦着，不耐地回过头：“嚷什么嚷臭婆娘！”

　　阿妈指着地上，阿爸顺势望过去，是一个小小的黑脚印。

　　我慢慢爬过去，抬起头对阿爸说：“阿爸……真的不是我……我的脚没有那么小……”

　　阿爸明显也发现了，他的脸色顿时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那脚印小小的，看着就是四五岁那么大的小孩儿留的，我八岁了，脚印比这个大着一圈。

　　但家里的门每晚都是栓好的，不可能会有人从外边进来。而且四五岁的小孩，身高也不足以够到我家里的门锁，所以不可能是有别家的调皮孩子进来捉弄他。

　　我哭着说：“阿爸……阿爸……这个好像是妹妹的……”

　　阿爸又提起我扇了我一耳光，这回直接打飞了我两颗牙。我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白光。

　　“放你娘的屁，死贱骨头！难不成那小贱娘皮还能变成鬼回来索老子命不成！”

　　阿爸嘴上嚣张，可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中气不足。

　　他知道妹妹是怎么死的，他当然害怕，害怕妹妹会回来问他索命。

　　自那以后，阿爸就很少出门了，疑神疑鬼的，每天一出太阳就搬凳子坐在太阳底下晒着，说是要多吸点阳气，厉鬼怕太阳。

　　但没过多久，阿爸还是死了。

　　他脸色黑紫，两眼暴突，舌头伸得老长，下巴直接被撕裂了，要掉不掉地挂在皮上，晃晃悠悠的，像是人家挂在屋檐底下晾着的香肠。

　　死的时候还压在我阿妈身上，阿妈直接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日日抱着阿弟。

　　只不过，她不再敢打我了。